冀州,渤海郡,治所南皮,政厅之中。
袁绍手中拿着一张信纸,神色变幻不定。
这时,有近侍报道,谋士逢纪求见。
袁绍并未放开信纸,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让对方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略矮的文士快步走了进来,正是袁绍手下最信重的谋士之一,逢纪逢元图。
在袁绍还在雒阳,为大将军何进做事的时候,逢纪就已经跟随了袁绍,数年以来,立下不少功劳。
一进门,逢纪就先向袁绍行了一礼。
逢纪知道,袁绍是很看重礼法的,所以他并没有因为与袁绍的关系而疏忽了礼节。
这也让袁绍更加信任看重逢纪。
逢纪早就看到袁绍的脸色不太对劲,为主君分忧解难是谋臣的主要差事,他便问道:“主公你为何事烦心?”
袁绍并不答话,只是将手中的信纸扬了扬,递给了逢纪。
逢纪接过信纸,细细地观看着。
这是冀州牧韩馥的信件,里面实际上就说了一件事,那就是韩馥为袁绍提供粮草万石,以资军用。
逢纪的眉毛挑了挑。
对袁绍来说,韩馥无偿提供给他粮食,应该是好事一件才对。
前不久,十八路诸侯的会盟还没破裂的时候,兖州牧刘岱向他的部下,东郡太守乔瑁借粮,乔瑁不给,结果刘岱就带兵偷袭了乔瑁的大营,杀死乔瑁,然后把乔瑁麾下还有粮草全都据为己有。
韩馥在名义上,也是袁绍这个渤海太守的直属上级,可相比起刘岱来说,韩馥可贴心得多了,不仅没找袁绍要粮食,反而自己掏腰包,供给袁绍。
摊上这么个上级,袁绍应该会很高兴才对,为何他还一副别人欠他几百万钱的样子?
逢纪有些不解。
但在瞥见袁绍有些阴郁的眼神之后,逢纪悚然一惊。
他或许明白了袁绍的想法。
身为四世三公的袁家子弟,诸侯会盟的盟主,如今居然接受别人送来的粮草。
换一路诸侯求之不得的事情,在袁绍眼中,却和耻辱差不多。
逢纪猜对了一半。
袁绍这般表情,除了觉得耻辱之外,更多的还是不甘。
他和韩馥打过不少次交道,韩馥有几斤几两,袁绍再清楚不过了。
袁绍从来都认为韩馥只是一个草包。
论才能,韩馥无谋之辈,顶多能治理一个郡都有些勉强,论任用人才,更是远不如他。
论家世,韩馥也不是世家门阀出生,比起袁家四世三公差得远。
论人才,韩馥手下人才凋零,怎么比得上他袁绍手下人才济济?
不管怎么看,韩馥都应该是全方位,无死角地不如袁绍。
可偏偏韩馥是冀州牧,占据了天下最富裕的大州之一,而他袁绍,却只能当一个渤海太守,枯守着区区一个渤海郡,连粮食都还需要别人的供给。
这样的反差,让袁绍差点发疯。
逢纪虽然没有完全猜对,却也猜出了袁绍的想法。
夺取冀州,将冀州作为自己的根基。
最初逢纪还有些惊讶,但随后他就感觉到,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想法。
于是逢纪佯皱着眉头道:“这韩州牧也太过分了,像主公这样的大丈夫,怎么能依靠别人送粮食?”
一边说着,逢纪一边偷偷看着袁绍的神情。
他看见袁绍的脸色变得好看了一些,头也在不自觉地微微点着,逢纪就知道,他猜对了。
于是逢纪继续说道:“主公,以纪愚见,冀州钱粮极多,而韩馥不过一庸人,何德何能占据此地?早晚必受他人所害。不如主公将其取下来,也算是为韩馥免掉一场灾难。”
袁绍的眼睛发亮,逢纪的话简直就说道他的心坎里去了。
尤其是按照逢纪的说法,他取冀州,不是做不仁不义的事,而是为韩馥消灾。
的确有些掩耳盗铃了,但这样一来,心里的那一关就很好过了。
袁绍不断地点着头,但是随后,他又有些迟疑地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要如何才能取下冀州?”
他占据渤海一郡,依靠自己的手腕,以及袁家的声望,已经聚集起了不少文武人才,也招募了不少士卒。
如今他麾下,共有马步军近四万。
这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可是相比起冀州这样的庞然大物,还是有些不够看。
袁绍估计,冀州的军队数目,起码有六万多。
更何况,他养四万军队,消耗的粮食不少,区区一个渤海郡,根本供养不起。
而韩馥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以冀州的富裕,惹急了韩馥,完全可以拉出十万大军。
哪怕袁绍有精兵良将,自忖击败韩馥不成问题,但肯定会有不小的消耗,届时,很有可能会被近邻摘了桃子,那就是袁绍不愿意看到的了。
不到万不得已,袁绍绝不愿意强攻冀州。
逢纪也有些犯难,要想用一个郡战胜一个州,损失还不能太大,着实有些为难他。
但是逢纪也不愧是三国时期出名的谋士,一个算不上多高妙,却足够实用的计策,就在他灵感一现的时候,被他想出来了。
逢纪连忙说道:“我们现今若是强攻冀州,未免会有不小的损失,可若是我们请别人来帮忙呢?”
“请人帮忙?”袁绍的眉毛皱了起来,他有些不愿意,“请谁?”
逢纪笑了笑,嘴里吐出了三个字。
“公孙瓒。”
袁绍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公孙瓒的实力强大,确实会是很好的帮手,但袁绍绝不愿意和公孙瓒合作。
不是说他们有过节。
而是,他和公孙瓒同处河北,相当于两虎共处一山,又不是一公一母,早晚必有一战。
如果和公孙瓒合作的话,岂不是也要将冀州分一部分给公孙瓒?
逢纪显得成竹在胸,他这才将他完整的计划说了出来。
先写信给公孙瓒,约定好一起攻打韩馥,到时候平分冀州。
等公孙瓒出兵之后,韩馥必定慌乱,届时,再派人游说韩馥。
以韩馥的智谋,多半就会请袁绍来帮忙抵挡公孙瓒。
等袁绍进入邺城,到底是韩馥这个冀州牧说了算,还是他那个渤海太守说了算,那就只有天知道了。PS:鞠躬感谢书友“小贤hhyy”“随风飘摇之人”的热情打赏,太困了,下一章明天更。
逢纪和袁绍在南皮算计着冀州,算计着韩馥,远在邺城的韩馥毫无察觉。
如今,韩馥正在为另一件事而烦心。
几乎在逢纪献出计策的同时,韩馥正在政厅中走来走去,还不时地往门口望一眼,焦急之心不言而喻。
不多时,一个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个身影出现的一瞬间,韩馥就马上迎了上去,口中还连忙说道:“公与,你总算来了!”
来人正是沮授。
沮授也顾不上别的,一进门就问道:“主公,你这般着急寻我来,所为何事?”
韩馥这才注意到,沮授的样子有些狼狈,他的衣衫没有拍整齐,用来裹头发的头巾也没扎好,显得乱糟糟的。
再看沮授的脚上,他甚至有只脚是光着的,连靴子都没顾得穿上。
韩馥感到好笑的同时也有些感动,对方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这么匆忙地赶过来,其忠心可想而知。
同时,韩馥也感到庆幸不已。
若不是韩变拉近了两人的关系,他或许还会像之前一样,并不如何看重沮授,没准就会失去这么一个既忠心,又有能力的臂助了。
在原来的历史上,韩馥将冀州让给袁绍之时,沮授可是竭力劝阻的,可是韩馥却并没有听从沮授的意见,才导致最后的悲剧。
想到沮授的忠心,韩馥又联想到了另一件事,让他的眼中有了几分阴霾。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怒色,用很压抑地声音说道:“鞠义反了!”
“啊!”沮授忍不住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问道:“鞠义他居然造反了?”
韩馥很沉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韩变在场,听见二人的对话,也肯定会惊呼出声的。
鞠义这个无论是演义、历史还是游戏里面都出过场的人物,他是一点都不陌生的。
在演义中,界桥之战时,鞠义带着弓手大败了公孙瓒,还斩杀了公孙瓒的部将严纲。但是演义中他的辉煌仅限于此了,鞠义成了赵云的垫脚石,被赵云斩杀。
而历史上的鞠义,成就远比演义当中的辉煌,可以说,袁绍能够战胜公孙瓒,鞠义居功至伟。很可惜,鞠义为人比较骄纵,而袁绍又是那种翻脸不认人,杀功臣比杀敌人还快的性子,鞠义最后还是被袁绍所杀。
不管是演义还是历史上,鞠义的能力都是值得肯定的,他绝对是东汉末年里的一颗将星。
可是,这样一个名将,居然是韩馥的部下,而且背叛了他?
若是韩变在此,定会为此感到忧心,可无论是韩馥还是沮授,都不知道鞠义将会达到的成就。
他们的愤怒多过焦急。
鞠义所在的家族本来就是河北的家族,但是因为避难而逃到了凉州的西平一带。
鞠义便是在凉州长大的,学习了不少当地羌人的战法。
后来,韩馥成为冀州牧,鞠义投靠于他,韩馥便帮助鞠家重新回到河北,让他们不用再在西凉吃沙子,又对鞠义委以重任,让其在中山国驻守,足量足饷。
给权力,给钱给粮,可以说,韩馥对鞠义是仁至义尽了。
没想到,鞠义还是反叛了。
在得到消息的一瞬间,出现在韩馥脑海里的,就是起兵平叛,要让鞠义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如果是之前的韩馥,说不定就这么做了。
可如今的韩馥,未必有多大长进,但他有了一个值得信任,而且有能力的左膀右臂,沮授。
他决定还是听听沮授的意见。
沮授沉思了一下,便说道:“绝不能容忍这种背叛的行为,我们必定要起兵讨伐才对。”
这话简直就说到韩馥的心坎里去了,他连连点头。
沮授接着说道:“鞠义很有能力,主公不妨派张将军前去平叛。”
韩馥沉默了。
他知道沮授说得很有道理,鞠义的能力,他是比较了解的,而且鞠义手上有一支属于他自己的私兵,战斗能力非常强悍,所以他当初才会花那么大的力气去笼络对方。
而沮授说的张将军,他也知道是谁,也知道那位张将军的能力。
如果说要在冀州找一个能击败鞠义的人,那么那位张将军,将是不二人选。
但是韩馥有他的顾虑。
在之前,他对那位张将军还是比较信任的,讨董之时,他便将拱卫冀州的重任交给了对方,而对方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但是现在不同了。
经过鞠义的背叛,韩馥如今有一点点的……多疑。
除了像沮授这样的左膀右臂之外,他不再对任何人完全信赖。
在他眼中,那位张将军,也不再是那么值得信任。
派他去平叛的话,他会不会和鞠义同流合污?
更何况,打从心底,韩馥是希望自己去领兵的。
鞠义敢背叛自己,那就由自己亲自领兵,给他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吧。
沉默了片刻,韩馥说道:“张将军他,值得信任吗?还是由我亲自带兵平叛吧。”
声音平缓,却充满了一种不可置疑的语气。
沮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对那位张将军有一定的了解,但是人心隔肚皮,他也不敢肯定,对方就一定是百分之百忠诚的,他不敢打这个包票。
但是,他还是想最后劝说一下。
毕竟,韩馥的能力他是知道的,要打败鞠义,实在有些困难。
可不等他劝说,沮授便听到韩馥继续说道:“我冀州有可战之兵数万,他鞠义能力再强,士兵再精锐,总不会是我五万大军的对手吧?”
听到韩馥这样说,沮授只能细用微到难以察觉的声音叹了口气。
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劝不动韩馥了。
尤其是,现在这个,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的韩馥。
若是守义在就好了,那个小子有几分鬼机灵,应该能劝得动主公,即便劝说不了,出征的把握也会大一些。
守义?
沮授突然想到了,韩变没有在邺城,可是他在常山郡。
而常山郡,岂不是就在中山国旁边?
一离开州牧府衙,沮授还来不及整理自己的仪容,便找来笔墨,挥毫写就了一封信,派人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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