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馨在心里吐一口气,话音又发颤地说:“我叫严馨,馨香的馨。”
“好。”余白点点头,忽抬手,划掉刚落在她肩头的一片半枯黄叶,这轻轻的一下,似乎都未碰到严馨的衣服。
严馨觉得脸色微微发烫,怔怔地看着余白,心里想着接下来要说什么,正想得出神,忽听到一群喧嚷声,忙跨一步让开道路,站到了余白身侧。
她看着一群新生和家长们,热闹地说笑着走了过去,忽然眼里转了两框泪。
余白侧头看着严馨,见她低头看着自己地面,也或许是她自己的鞋尖,察觉到她的忽然沉默,刚要开口询问,严馨却又抬起头来,用亮亮的眼睛看着余白,又是那副认真样子。
严馨不说话,任两人之间就这样沉默着,她心里忽然被悲伤的情绪占据,沉默是她常用的排解方式,沉默着沉默着,就什么都没了。
严馨正努力消化心里情绪时,忽听到余白用慢而低的声音语气,一字一字跟自己建议道:“现在有些热,要不要去那边坐一下?你穿得有些厚,现在刚过中午,还是热的。”
严馨点点头,跟着余白坐到长椅上。
一阵风吹过脖子,刚出来的汗被吹下去,滑腻难受的感觉被风吹没了,她微抬起双脚,晃悠几下后,这股情绪并未消散。
严馨心里仍在别扭,眼泪忽然就落了出来,砸在脸颊上、牛仔裤上,正侧头躲避,听见余白叫自己,不由抬头看去,不知道余白什么时候从长椅上离开了。
“严馨。”
严馨抬头看过去,见他对着自己举起两只冰淇淋,心里情绪还未收住,眼里落下两滴泪,她两滴泪挂在脸上,笑着对上余白同样扬起的嘴角。
余白脸上的笑一瞬间缩了回去,而后又带了更活力的笑,举着冰淇淋笑着冲严馨走过来,他将草莓和香橙味的冰淇淋在严馨眼前晃晃,冰爽冷气映着严馨晒得微红的脸颊。
严馨看着这两只冰淇淋,对余白说了声“谢谢”。
余白笑着说:“不知道你喜欢那个,就买了两种口味,我......下次再请你吃别的口味。”
严馨忽然笑了一声,摆手说“不用,不用”,而后拿起草莓冰淇淋放在嘴边,看着这只冰淇淋说:“液氮冷冻,可以做冰淇淋。”
余白脸上听出一个问号,略为惊诧地看着严馨,一个女孩子面对冰淇淋的时候,想到的竟然是“液氮”?这......未免有些奇特。
严馨一口一口吃完整个冰淇淋,见余白手上另一个香橙味的冰淇淋已经化掉一半了,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指着余白的手,着急地说:“流了,流了。”
余白惊得忙看自己手,耳边都是“流了,流了”,心里还在疑惑:“什么流了?”他低头一看,见雪糕流了自己一手,还黏黏地流在了地上,另一只手忙掏掏裤兜,除了鼓鼓的电话卡,没有别的东西了。
严馨忙翻自己牛仔裤兜,没注意到余白的窘态,拿出一小块卫生纸给余白擦手。
她头发飘在余白眼前,纤细脖颈在在厚密长发下露了出来,汗液黏在脖颈上,湿湿细细。
余白动动喉咙,心道自己大概是话说多了,怎么嗓子这么痒?这么干?
余白不适地动动身子,手忽地一下搭在严馨手上,脸便忽地红起来,心也跳动加快,动动喉咙又咽了一口唾液。
严馨抬头看他,又露出一个微笑,轻声说:“好了,只是有些黏。”
余白点点头,抬手帮严馨拢拢头发。
严馨有些呆呆地看着余白,自己也抬手拢拢头发,忽露出光洁的额头,心里一下反应过来,急忙抬手捂上额头,竟然露出害羞的笑来,继而快速地捂住自己脸,半天没有露出来。
余白拿下严馨的手,轻笑着说:“你额头很好看。”
“啊。”严馨又将手捂在额头上,仍是不能自然地看着余白。她知道自己额头光洁,鬓角头发稀疏,高中时又常常扎马尾辫,所以......
严馨咬上了嘴唇,露出上排牙齿,两只小尖牙点在嘴唇上。
余白看到她这样,一下就笑了,犹豫着还是说:“你很有趣。”
严馨嘟起嘴,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后退几步看着余白。
余白忙站起来,伸手拉她衣袖,一时忘了自己手上沾了冰淇淋,此时还黏着,手一下黏在严馨毛衣上,粘掉了一撮毛。
看着余白三根手指上的棕黄色毛,两人同时笑了。
风吹起严馨垂长的衣摆,额前碎发,她两只小小尖牙和两个大大酒窝现在清甜脸上,对上余白的风雅轻笑,严馨第一次觉得语言不是必需的,一股奇妙的感觉在心底升腾,就像刚才那只甜甜的草莓冰淇淋。
严馨同余白继续在校园里转,忽然看到一个拿着照相机给学生拍照的人。
余白见严馨站在教学楼前,心里强烈的念头涌上来,他要留住这时的严馨,所以急忙快步走过去,去借照相机,余白将照相机借过来后,摆弄半天又笑着还给这个学生,他不会用。
快门“咔”地一闪,严馨的笑容和姿势定格在化学学院教学楼前,她站在“迎接2006级新生入学”的横幅下,被这位给她照相的男生赞叹了一句:“温婉大气”。
这位男生说完又重复了一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说,自己是由心里到皮囊,彻底被征服了。
严馨觉得这个学生说得很好笑,便笑了出来,两个酒窝一出来,这位照相的学生立刻走上前问严馨,你是不是化学学院的?那个专业?宿舍在哪里?
他掏出一张纸,递给严馨一支笔,希望严馨留个联系方式,好方便去给她送照片。
严馨点点头,接过纸笔刚要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手中的纸忽被余白抽走。
余白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支笔,在这张纸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连同严馨手里的笔一起递给这位学生,对这个男生说:“送到这就可以了。”
这个男生挠挠头,看了余白一眼,只好收起纸条,转身走了,边走边叹了一口气,回头扬声冲余白喊:“看好了!”
严馨看着这位走远的同学,不明白他喊得是什么意思,看好什么?
她又是疑惑呆呆地看向余白,得到余白一个严肃的回应。
余白摆正脸色,严肃地强调:“大学里不能随意留联系方式。”
“为什么?”严馨懵懂地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余白点点头说:“是,因为......以后会有麻烦。”
严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最怕麻烦,随即反应过来,又用力对余白点点头,表示很赞同。
余白也点头回应,又立刻转移话题,对严馨提议道:“那我们继续走吧。”
严馨脸上仍是有些发呆,忽又很真诚地说:“谢谢。”
“谢谢?”余白不明白起来,疑惑地问,“谢什么?”
严馨很认真地解释说:“就是刚才你帮我解围。”
余白脸色忽然红起来,幸好天色已微微暗了,所以看不到他鼻尖冒出来的汗,和忽然蜷缩的双手。
严馨看着余白,见他快速眨动眼睛,低头小声回应自己说:“嗯,没关系。这都是......学生之间互相帮助。”
“嗯。”严馨点点头,又会心笑笑,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小路,心里可惜,现在不得不回宿舍了,可是心里莫名有些不想走,只能在心里问“太阳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呢?”
他们两人在这几条小路上,来回走了许多遍。
严馨低头看自己的鞋,布鞋边都磨得脏脏的,她站上花草丛的水泥石边子,忽闪了一下,手急忙撑在余白肩膀上。
余白在严馨的手扶在自己肩上时,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抓严馨衣袖,将严馨从水泥条上拉了下来。
严馨笑笑并不在意,在乡下连树都可以爬得上去,这有什么可紧张的?没站稳也就是摔一跤,所以她又站了上去。
余白又将她拉了下来。
严馨看着余白,忽瞪大眼睛挑起眉梢,心思一动就起了“玩心”,又一次站了上去。
两人一路往前走,严馨就一直站上去被拉下来,直到水泥边尽头,花草丛走尽,天色也暗得看不清人脸,校园里变换成另一种场景。
来来往往的情侣手牵着手在夜色中漫步,或笑或闹,尚未找到宿舍楼的新生,拿着录取通知书着急地站在路边。焦热彻底散下去,买冰淇淋的反而更多,从严馨身边穿过的女学生,几乎人手一支甜筒,她们笑闹,洋溢出一片青春活力,解放的自由终于在严馨心里被唤起,她这时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一名大学生了,高中三年在脑海中只留下开始和倒计时,还有唐敬。
严馨看到别人手上的冰淇淋,就想到余白流满冰淇淋的手,不禁笑了出来,她的笑在模糊夜色中只露出两排牙齿,却清晰在余白眼前。
余白看着严馨的两个小尖牙,也跟着笑了。
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严馨宿舍楼前,严馨跟余白告别,扬手说声“再见。”
余白也回她一句“再见。”
严馨走上台阶,要进楼门时忽回头看,见余白仍笑着站在台阶下面,一直目送着自己走进宿舍楼,还有几个男生也是这样看着几个女同学,等她们进了宿舍楼后才转身离开。
严馨在心里疑问,“都是送大一新生吗?”继而又在心里感慨:“学长都很好啊。”
她没看到在自己进了宿舍楼后,余白脸上略为忧郁的神色和眼中的茫然。
他的微微忧郁,与展现在严馨面前的活力,就这样悄然转换,恍然间余白像变了一个人。似乎这样的沉默、淡淡的疏离气息才更适合他。
严馨一步步走上楼,手扶着楼梯,双腿酸软无力,终于爬上四楼。
她一个个数着宿舍门口,抬头看见“408”的宿舍门牌号,伸手推开门进去,还未站稳就迎来一个拥抱。
严馨呛在这个热情的怀抱里,倒退了几步还未反应过来,身体被放开、松下来后,看到一张笑脸。
她冲严馨伸出手来,笑着介绍自己说:“你好,我是徐竹溪。”
严馨想起宿舍门上贴的名字,心道:“原来她就是徐竹溪。”
很好听的名字,人也瘦高,皮肤白皙,她伸出手来这一刻,完全看不出刚刚她冲过来抱自己的猛劲。
严馨握上她的手,感受到一股细滑,也自我介绍说:“你好,我是......”
“我知道,严馨!”徐竹溪替严馨补出了名字。
脆爽的声音又一次在严馨耳边响起,严馨笑笑回应她,下一秒掌中的细滑立刻抽走,她风风火火地塞了一大包零食在严馨怀里。
严馨呆呆地不知所措,抱着零食道谢,这时又看见另一个舍友走过来跟自己打招呼,严馨急忙放下零食笑着回应。
“你好,江怡繁。”
“严馨。”
两人手浅浅握在一起,严馨闻道她身上的淡淡香气,就像田间的花草,便说了一句“你身上很好闻。”
三人就都笑起来,紧接着徐竹溪拿着手机走过来,要记严馨手机号码。
严馨连忙从衣兜中拿出手机,抬头见徐竹溪手挑着手机低头盯着自己手看,便仔细地将自己电话号码告诉了她,徐竹溪应了一声,而后转身走了,并没有立刻将电话号码录入到她电话簿。
严馨不禁在心里感叹:“记忆力这么好。”
江怡繁见徐竹溪走过来,也拿出手机来要记严馨电话,便对徐竹溪说:“我也记一下。”
徐竹溪斜身站在阳台处,挑着手机对江怡繁说:“你自己问她。”
江怡繁楞了一下,略为惊诧地看着徐竹溪,还未开口说话,就听到徐竹溪一声打破僵局的笑。
徐竹溪笑着走过来,拍江怡繁后背一下,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也没有了,我觉得小严有些放不开,你去问她电话号,多说两句嘛。”
严馨听到徐竹溪这句话,立刻摆手解释说:“没有啊,我就是这样的。”
江怡繁看看严馨,笑了一下后,没有回应徐竹溪,拿着手机朝严馨走过来,她帮助严馨铺好床铺后,便礼貌地留下严馨的手机号。
严馨又说了一遍自己手机号,江怡繁记完后说了声“谢谢”。
严馨心里一顿,虽未反应过来,还是摆摆手说:“不用谢,不客气。”
两人就对着互相客气起来,还互相微微鞠了几个躬,严馨抬头看江怡繁,江怡繁也看她,两人拉上双手,都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很好笑。
江怡繁看看严馨,抬手帮她掖掖不平整的被角,她们站在床下面铺床,自然是铺不平的,可严馨执拗地想要将床单铺平。
江怡繁想了想爬上床梯,替她抻了一下床单,严馨终于满意地点点头,松了一口气。
江怡繁对严馨说:“一间宿舍四个人,上床下桌,已经算是很好的宿舍了。我高中还是八人间呢。”
严馨点点头,她从没住过校,所以不知道八人间是怎么样的,脑子中也想象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住的这间宿舍,在一众宿舍中是好还是不好,她看看自己床下的小桌子,光滑的椅背,又环顾了一遍宿舍,而后回应江怡繁:“我也觉得挺好的。”
严馨话音刚落,就听见站在阳台那边的徐竹溪说:“这还算好?我高中就四人间,还有独立卫浴呢。”
江怡繁没有说话,继续抬手帮严馨整理床铺,连脚也踮起来,严馨在脑子中想着徐竹溪口中的高中宿舍,由衷地赞叹道:“那你高中宿舍......”
还未等严馨说完,江怡繁就突然发现新大陆一般,指着严馨行李箱说:“今天收拾还是明天收拾?你不会忘了吧。”
严馨回头一看,见自己行李箱还立在墙角,不由心虚地一笑,她逛了一天校园,一开始心里还想着这件事,自从吃完冰淇淋后,就彻底忘了这件事。
严馨忙将行李箱放倒在地,边打开行李箱边回答江怡繁:“我忘了,现在就收拾,明天晚上不是开班会吗?”
“你明天收拾也可以。”江怡繁说着还是蹲下身来,帮严馨一起收拾。
严馨忙说了句“谢谢”,而后两人就一起收拾起来。严馨被江怡繁这一打断,也就忘了要对徐竹溪说的话,脑子中只想着怎么将这些衣服摆放好。
她们听着走廊上传来的推行李箱的声音,江怡繁看看手表说:“这个时候才来报道。”
严馨点点头,大概什么时间都有来报道的。
她将衣服一件件装进柜子,药品装进抽屉,一件件东西整理摆放好后,对着规规整整的桌面,严馨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洗了一块抹布擦了一遍桌椅,这才心满意足地洗洗手,同时又感受到了小腿的酸疼。
江怡繁见严馨已经收拾好了,跟大家打声招呼,顺着床梯到自己床铺上去了。
严馨看着自己胳膊,忽然间一抹红罩在了上面,抬头往阳台那边望去,大半个红彤彤夕阳就要隐没在天边,返照着整个宿舍都彤红一片,隐落恢弘,让严馨心里产生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开阔,她叹了一句“好美啊。”
倚在床铺上的江怡繁听到严馨的赞叹,也探过头来看,她脸上忽而笑意悠然,看着窗外悠悠地说:“夕阳返照桃花坞”。
严馨立刻“哇”了一声,崇拜地看向江怡繁,她竟然会吟诗!
徐竹溪听到江怡繁的话后,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窗外,颇为不解地问严馨:“夕阳要落下时,不都是这样吗?”
严馨看着坐在上床的徐竹溪,心里突突一顿,她这话说的确实是对的,但......此时的夕阳真的很美,严馨心里忽而有些失落,便转身回到了自己床边,默默地不再说一句话。
You may also Like
Paragraph comment
Paragraph comment feature is now on the Web! Move mouse over any paragraph and click the icon to add your comment.
Also, you can always turn it off/on in Settings.
GOT 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