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卿把捂在脸上的双手拿开,站起身,眼睫还湿着,末梢儿几根粘在一起,倒显得一双眼睛水灵灵,看着还有些恼。
“你就该和之前一样,说我以下犯上,自己去找老杨领罚!”
陈卿学着他之前的口吻,却学不来之前王爷的气势,哭唧唧的脸佯装恼怒,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扑哧”
温凉寒却是没忍住,被她的模样逗笑。
“我何曾这般模样?”
“就是,我第一天进王府的时候,王爷就是这般模样。”
温凉寒轻叹一声,微微摇头,低声自嘲了一句:“估计以后是不会了。”
“啊?”
“没什么,还有眼泪吗?我的这个袖子还没湿。”
看王爷抬起一只手,抻着自己的袖子给自己看,另一只上还挂着自己的泪渍,陈卿破涕为笑。
“既然笑了,那我们能不能进去了?”
陈卿望向他,面前的一双眼眸好似挟着江南春意的暖风,吹进眼波,漾出层层涟漪,温柔的天光映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那个人,是自己。
“王爷,你跟我进去,别人会说闲话的。”
堂堂一朝王爷,去给自家一名粗使开家长会,任谁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陈卿怕自己毁了王爷的清誉,冷静开口。
温凉寒看上去倒是一脸的无所谓,抓了陈卿的手便推门进去,还随意说了句:“说些闲话倒也不错。”
他们是最后进去的,学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学生的桌子旁边,都坐着自己的家人长辈,除了几名是王府的下人,剩下都是些在朝为官的大户人家。
听闻门被推开的声音,所有人都往后看去,只见温凉寒和陈卿出现在门口,关键是,温凉寒还牵着她!
看见几人面露惊讶之色,陈卿反应过来,立马让温凉寒松手。
温凉寒依言轻轻放手,本是面无表情的脸还透出一股得逞的笑意。
“参见王爷!”
不少大人纷纷起身行礼,温凉寒连忙伸手拒绝。
“今日没有王爷,你我一样,不必多礼。”
尹仕辰在皇宫收拾东西,今晚连夜便走,所以并没有来,陈卿示意温凉寒坐在尹仕辰的位子上,地方大,也不挤。
可温凉寒偏不,非要坐在陈卿身侧那个象征亲人的位置上。
两人前脚刚坐下,暮稀仙人后脚便赶到,进来之后先是淡淡看了温凉寒一眼,温凉寒冲他点头示意,暮稀仙人便回了他一个浅笑。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笑容,可陈卿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待暮稀仙人站定,所有人起身对他躬身一礼,极尽尊崇。
“今日,老夫将你们召集而来,是想对这段时间各家的孩子进行一下评教,老夫虽然平日里并不严格,呆的久了,对各位也有些了解。”
闻言,各家的大人倒是正襟危坐,不甚严肃。
可是在坐的学子却都面面相觑,求学这么久,暮稀仙人连名字也甚少叫,基本上就是随意走到你面前,自衣袖里轻轻伸出两根手指,在你的桌角轻叩三声,便是要你起身发表自己的见解。
大部分人都觉得,可能暮稀仙人都不曾认识自己。
“我只说两句,说完你们便自行离开,对错与否,自行品味。”
说完,暮稀仙人走至学堂最左边一侧,坐在最前面的是户部尚书的儿子胡墨,见仙人走近,胡墨连忙起身一礼,礼毕便乖乖站好。
“胡墨,为人过谦,不喜交谈,须露锋芒,精进不休。”
这是胡墨第一次从暮稀仙人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面露惊喜神色,形态更加恭敬。
胡墨的父亲也是喜上眉梢,自家儿子小小年纪便能得暮稀仙人指点,也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幸事。
暮稀仙人也不停留,径直往前走去。
“梁衡,固执己见,性情单纯,随圆就方,前途无量。”
听罢,梁衡脸色没什么变化,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和父亲梁申恭敬一礼,便依着暮稀仙人的话起身离开。
“衡儿,可是对仙人的话有异议?为父倒觉得暮稀仙人的话很是在理,你啊,就需要审时度势一些。”
梁申见别的孩子走出来都是一脸的认真,嘴里也一直念叨着刚刚暮稀仙人的评价,可自己的孩子,看上去却有些郁闷。
“并非有异议,仙人教导孩儿定当谨记心间,孩儿只是听说皇上的九皇子尹仕辰成了暮稀仙人的关门弟子,心中有些嫉妒。”
梁衡倒也不隐瞒,耷拉着脑袋说道。
一走出学堂,便恋恋不舍的回头一望,这段时间,梁衡可以说是学堂里最为用功的学子,因他自己有些爱钻牛角尖儿,可暮稀仙人偏是那种模棱两可、不给明确答案的人,所以一开始也让他深受折磨,课下也非得找人理论,谈论的人多了,这牛角尖儿,钻的倒也少了。
“衡儿,我听说暮稀仙人收弟子,不论身份,想必那九皇子,也定是有些过人之处。”
梁衡点点头,仍是高兴不起来,小声嘟囔道:“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见自己儿子这般表现,梁申开怀一笑,拉过哭丧着脸的梁衡,扶着他的肩膀蹲下,平视他说道:“衡儿,还记得为父的第一天来送你时,也是在这里,那时我生怕你固执地冲撞老师,却也没料想过,短短数月,你的转变竟如此之大,不过也不必再因此事难过,好生听从仙人的教导,日日改进,以后说不准还有机会。”
梁衡眼眸一亮,惊喜问道:“真的?”
“爹还能骗你不成?”
听见父亲这么说,梁衡的脸上也终于放晴,不住地点头道:“嗯!孩儿信爹!”
“尹合,性烈如火,弄性尚气,世家幡然,否则难良。”
因着抚恩王进宫办事,所以今日坐在尹合旁边的是他的父亲尹钟,这人自小不爱读书,仗着家大业大,身边也尽是些阿谀奉承之人,所以这尹钟被人在背地里吐槽蠢而不自知。
一听暮稀仙人这话,尹合很是不悦,却也不敢置喙,偏头一看自己的父亲,却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爹!怎么儿子被骂,您还能笑的出来?”
一走出学堂,尹合便一肚子火气。
尹钟不解:“有吗?那老头儿不是夸你性子烈吗,男孩子嘛,性子烈一些是好事,要是像个女子般软弱,那才叫人耻笑。”
“真不如叫爷爷来!你来有什么用!”
尹合一甩袖子,径直离开。
尹钟看着自家儿子给自己甩脸子,心里也没什么波澜,只是有些纳闷儿,明明那老头儿说儿子又是“如火”又是“良”啊。
因这尹合自小在抚恩王身边长大,而抚恩王本身就对自己的儿子尹钟恨铁不成钢,便时常教育尹合,切勿像他父亲一般,久而久之,尹合也渐渐觉得父亲很是愚笨,加上性情暴烈,对尹钟也是时常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