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问结束,王七麟离开吕家。
出去后他问道:“道长刚才想说什么?”
谢蛤蟆道:“我猜这鬼车不是在找鬼丈夫,而是找冤魂替命。”
“我曾经见过几辆阴车,车上有冤魂驾驭,往往是出了事故的马车所化,车上亡魂成了地缚灵,不能离开车子去投胎,于是只有找到下一个冤魂来替代自己,它才能被阴差带去地府。”
徐大道:“肯定不是,如果是阴车索魂替命,那吕家老头的阴魂怎么会跑掉?咱们可是撞见来着,而且你也听见了,吕家老头死前一直在拒绝什么,难道阴车替命还可以商量?”
谢蛤蟆说道:“你说对了,阴车替命就是要商量,要是强行索命,那车上的冤魂可就不能投胎了,而是要去十八地狱受尽折磨。”
徐大纳闷了:“要是可以拒绝,那谁愿意去车上做冤魂?”
谢蛤蟆道:“有许多人舍不下阳世间的牵挂,比如妻子年轻、子女年幼、父母年迈,又或者有其他执念,他们不愿意去投胎,倒是宁愿上阴车,留在人世间。”
他又问道:“你们乡里关于鬼新娘嫁娶这个传说,是哪里来的?”
王七麟摇头道:“这个传说很久远了,在我出生前就有了,我记事开始父母就会用这传闻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你爹娘吓过你吗?”徐大很关心。
王七麟又摇头:“我倒是吓到过他们。”
徐大很失望。
谢蛤蟆道:“趁着夜色浓,我们不如再四处转转?”
王七麟摇头道:“没用,我们随便乱转能碰到鬼车的几率比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几率还要小。话说孙缪能用香谱推测鬼车的位置,道长你不是精通风水堪舆吗?你算不出来?”
谢蛤蟆苦笑:“他能推算出来是因为他对鬼车足够了解,我对鬼车毫无了解,怎么推算?”
徐大说道:“你这样,道长,你推算一下这附近最漂亮的姑娘在哪里。你看,红颜鬼车带着红颜两个字,里面新娘子肯定很漂亮。”
“滚。”
今晚天气实在差,大雾之后就有降雨,小雨迅速变大雨,三人只好临时找了家农户借宿。
农户惊恐,早上特意起来给他们炖了一锅鸡。
王七麟投桃报李,给了这农户一张蜃炭镇秽符:“符箓不落,你家绝不会受到妖邪鬼怪的侵扰。”
这一张符换二十只鸡绰绰有余!
徐大嘬着鸡头说道:“哎,七爷,我忽然又有了个发财的点子。”
“求别说。”
“这次是正儿八经的,你看你扣个印章就能出来一张符箓,这多省事?那咱去县里开个符箓店,一天卖一百张符,一张符卖一百个银铢,娘咧,无本买卖啊?”
王七麟不耐:“内力不要钱啊?”
早上还在下雨,小雨迷蒙。
三人冒雨回到乡里驿所,推开门后有阴风打着卷吹来。
阴天没有太阳,院子里的小鬼们还没走。
王七麟抽出了妖刀,徐大一棒子砸向前。
阴风又打着旋回去了。
孙缪递上干毛巾,问道:“昨晚有收获吗?”
王七麟道:“碰头了,干了一架。”
“你们将鬼车给斩杀了?”孙缪震惊。
徐大露出很遗憾的样子:“算它命大,我当时没在,让它给跑了。”
孙缪撇嘴:是你命大,老子又不是没跟鬼车交过手,还能不知道这鬼车的厉害?你这样的要是在场,早被鬼马给踢死了,跑都跑不了!
王七麟坐下喝了杯热茶,然后问道:“这鬼马阴车实力非凡,它们存在多久了?”
孙缪道:“最少三十年。”
徐大问道:“这么久你们驿所都没能解决它?”
孙缪含糊道:“它不怎么害人,与其冒险惹怒它,不如跟它和谐相处。”
王七麟问道:“你能确定这阴车里有个鬼新娘?我家游星说有可能是替命阴车。”
孙缪道:“里面就是有个鬼新娘,我和我哥曾经御鬼去擒拿它来着。”
“结果呢?”
孙缪摇头不语,心有余悸。
昨晚他在驿所将鬼车资料整理了出来,王七麟拿去跟谢蛤蟆两人商讨。
朱颜阴车不是乡民给起的名字,而是一名游方僧人告诉乡民的。
那时候鬼车出现不久,有僧人游历而来,想要超度鬼车获取救民苦难的大功德。
结果僧人差点被超度了,他侥幸逃得一命,出来后告诉乡民这是一具红颜鬼车,极为凶险,最终留下一句‘非有缘人不可为其超度’后跑路了。
从资料统计来看,以往历年阴月朱颜阴车出现次数不多,有时候整个月只有三两次有人家报案。
但这个月情况变了,几乎每晚上都有人甚至不止一个人撞见红颜鬼车!
看到这些,王七麟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道:“这个月肯定有什么问题,导致红颜鬼车频繁出现。”
徐大道:“新阴路开放?”
王七麟摇头:
以前每年阴月,鬼车会在几户人家门前停靠,从中拖走人的魂魄,报案人也就是看到鬼车的人都是受害者的家人,很少有不相关者碰到鬼车。
今年阴月变了,鬼车频繁在路上游荡,今年整个月的受害者是四个人,可是报案人却有几十个!
他分析道:“明白了吗?它的频繁出现跟新阴路开放无关。新阴路三月打开,但它三月没有出现,依然是四月份出现。”
他仔细看受害人统计卷宗,今年的庚午年,关于鬼车的第一次记述是庚子年,整整三十年了!
“庚子年四月初二,新庄孟六九自乡里赶马车返家,遇鬼车,车翻人殁,享年三十五。”
“庚子年四月十八,东孟村孟良生于家中逝,妻儿在门口见鬼车,享年七十二。”
“辛丑年四月初一,小铁庄吕英厚于家中逝,孙女在门口见鬼车,享年六十五。”
“……”
王七麟一连翻到了今年,然后摇头道:“不对,道长说的有道理,鬼新娘不像在找丈夫。”
“你们看,受害人的年纪十有七八超过七十岁,鬼新娘怎么会挑选这样年纪的人做鬼丈夫?而且这个年纪的人了,与其说是让鬼给害死不如说是高寿去世吧?”
徐大说道:“七爷我跟你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就喜欢年纪比自己大个十岁八岁的女人。”
谢蛤蟆哼笑道:“你这个朋友,怕是叫徐大吧?”
徐大怒道:“胡说,大爷用情至深、为情至纯,非常专一。”
“你专一?”
“当然,大爷专一的喜欢桃李年华的姑娘。”
王七麟不耐的拍了拍桌子道:“破案呢,你们胡扯什么?鬼新娘在找的一定不是什么鬼丈夫,她也没有胡乱害人,她找的这些人一定有共同点!”
“找到这个共同点,这案子破起来应该就好办了!”
旁边的孙缪听不懂,问道:“这怎么还破案?你直接找到鬼车将它给斩杀不就行了?”
王七麟摇头。
这就是听天监的最大问题,听天监上下把自己当除魔卫道的能人异士,他们认为天下没有什么诡事是斩杀一个妖邪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斩杀一个。
但他认为每件诡事背后都有一段隐情,找到这段隐情不光能更轻松的处理妖邪,还能还现实以公道。
放下案卷,王七麟道:“孙大人,帮我把往年的受害人家属和今年报案人都叫到驿所来,我要开堂。”
自从在县衙开了一次堂,他有点上瘾了。
权力果然是男人最大的瘾。
孙缪道:“没有这个必要吧?”
王七麟道:“我昨晚跟鬼车交过手,鬼新娘没有露面,仅仅是一匹鬼马我便应付的很吃力。所以,这鬼新娘很可怕。”
“但三十年来乡里因它而死的人并不多,这说明它并没有滥杀无辜,只是在有目的的找一个人或一样东西。”
“可是今年它表现很反常,好像已经没有耐心了,你说,一旦她彻底失去耐心,选择在牌坊乡大开杀戒,你到时候怎么办?”
孙缪沉默了。
思索了一会,他拱手道:“我这就带宗龙宗虎去叫人。”
“我们也去,”徐大看了看这些人的名单后说道:“一共四十六个报案人,我负责三十二个,怎么样?”
谢蛤蟆诧异:“徐大人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积极?”
他打眼扫了扫报案人卷宗记述,顿时大怒:“东孟村一个村庄就有三十二个报案人?你是只打算跑一个村呀?”
徐大争辩道:“你误会我……”
“等等,东孟村有三十二个报案人?”
王七麟拿过卷宗看姓氏和籍贯地记述,果然如此,这个月见到鬼车最多的便是东孟村人,几乎每天都能在村里村外看到。
他立马反应过来:“鬼新娘要找的人或者东西应该在东孟村!”
但他又皱起眉头。
以鬼新娘的能力她可以屠戮整个村子,可她没那么做,为什么?
村子里有什么辟邪物让她不能动手?但东孟村一样有过死于鬼新娘手下的人。
或者这人、这东西不在东孟村,她只是去缅怀什么?
另外她依然在外害人,勾走人的魂魄,这又是为什么?
诸多谜题出现在他脑中,他沉默下来,皱眉苦思。
孙缪等人动作很快,各自分了几个村,然后就下村去找受害人家属了。
上午时分,百多口子人被叫到了听天监。
门外停着一辆辆马车牛车驴车,牛吼驴叫倒是热闹。
王七麟诧异问道:“你们都回来了?这么快?”
徐大道:“我去通知的几户人家几乎都有牲口有板车,我让他们坐车过来的,当然快。”
宗龙宗虎点头,谢蛤蟆回过味来了:“家里都有牲口、有板车……”
他看向王七麟,王七麟看向二锤叫道:“二锤,你过来。”
当众被听天监大人叫了名字,二锤深感荣耀,胸脯挺的老高。
“你爹会不会驾车?”
“会呀,当然会,我家有个牛车……”
“你爹死的那晚你看到了鬼车,鬼车上没有车夫,是不是?”
“是。”
“查这个点!”
果然,问了一下死去的人家全都有或者有过牲口车。
死者也都会赶车,其中有几个就是名闻乡里的车把式。
见此王七麟明白了,道:“鬼新娘从来不是找什么鬼丈夫,它在找车把式吧?”
孙缪一头雾水:“它找车把式?找车把式干嘛?这不搞笑了吗?再说了,乡里会驾车的人不少,它为啥偏偏害死这些人?难道它找车把式还看投不投缘?或者看八字?”
王七麟也只是做出这么个猜测,他同样觉得这猜测很扯。
不错,鬼新娘找车把式干嘛?
可这是死者的最明显共同点,他是根据这共同点做出的推测。为了做出更靠谱的推测,他寻找死者的其他共同点。
共同点不是那么好找,他找了一阵发现最相近的地方是逝者多为老人,根据案宗记载,这些人十有七八都是七十岁以上死的。
这算是高寿了!
又一个猜测出现在他脑海中,他问道:“你们说,会不会鬼新娘没有害死人?它没有那么可怕,或许它知道这些人的死期。是这些人要死了,它也去了,然后被人给误会了?”
孙缪拂袖道:“胡扯!”
王七麟暂时放下后面的猜测,说道:“我觉得它应该就是出来找车把式的,阴车上缺车把式。另外还记得吕老实临死前一直说的那句话吗?二锤,我先问一句话,然后你把你爹的话重复一遍。”
“我缺一个车把式,你跟我走,去做我的车把式,吕老实,你愿意吗?”
二锤说道:“我不愿意,我不跟你去,你找别人!”
这对话毫无漏洞!
孙缪听不下去了,他失笑道:“王大人你到底要干什么?这太荒谬了!我告诉你,鬼新娘就是出来找鬼丈夫的,不是找什么车把式!我哥哥当年用香谱推算过,它就是在找一段阴缘!”
阳世男女的婚配缘分叫姻缘,阴间的则叫阴缘。
徐大道:“不冲突,鬼新娘要出嫁,那马车得有车把式。”
孙缪冷笑道:“还得有吹拉弹唱的呢,怎么着,她后面还要再凑一个唱戏班子?”
听到这话,二锤双腿一软跪下了。
“怎么了?”
“我我我是乡里红白事的唢呐手。”二锤哆哆嗦嗦的说道。
徐大将他拖起来道:“孙大人随口一说,我们只是想猜出这鬼新娘到底想干嘛。”
王七麟道:“她到底要干嘛,现在都是猜测,不如这样,我们去东孟村看看,或许去了能找到答案或者线索。”
鬼新娘几乎每晚上都要去东孟村一定有原因。
还有昨晚鬼车就是一路往东行驶,那正是东孟村的方向。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他阻拦,鬼新娘还是会去东孟村。
见他要出门,孙缪的怒火压不住了:“王大人你就这么走吗?你让我把这么些人叫来,是戏耍我还是戏耍他们?”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也对,这么多人不能白来。”
他走向院子大声道:“我问你们一件事,你们都仔细考虑——如果你们有一辆车,驾着车去了外地,然后还在当地要找个车把式,这是为了什么?”
“钱太多烧得慌?”
“为了排面,上次我去县里学堂给儿子送铺盖,就是在县里又找了个车把式,总不能让我儿的同学知道我是个赶车的吧?”
“太累了,换着赶车,让我来歇歇。”
“不熟悉当地的路,找个车把式来领路。”
回答千奇百怪。
王七麟一一分析答案,寻找里面有用的信息:
为了面子。
为了替换。
为了领路。
……
最终他汇聚信息做出一个新的推测:“根据孙大人兄长卜算,鬼新娘是来找阴缘。如果,它不知道这段阴缘在哪里呢?车把式常年走村窜寨最了解乡情,那会不会是鬼新娘想要借助他们的见识帮自己找关于阴缘的线索又或者是给自己带路?”
听到这里孙缪捂着头蹲在了地上。
脑壳疼。
宗龙宗虎更是满头雾水:这都说什么呢,直接去找鬼车砍它不就行了?
见此徐大轻蔑一笑:一群棒槌。
他产生了智商碾压的快感。
无谓的推测毫无意义,王七麟借了一辆马车,让徐大赶车三人去往东孟村。
阴车留恋这村庄,必然有原因!
东孟村是个寻常村子,小路阡陌、农田片片,村外一圈树木,里面有一间间茅草屋井然有序的排列。
谢蛤蟆大概看了一下后说道:“阳宅风水讲究背山傍水,以山为屏障、有水流环绕为最好,其中水最为重要,正所谓未看山时先看水、有山无水不寻地。这村子虽然没有高山依靠,却有一座土山来遮邪风挡阴雨,村前有小河流淌,不错不错。”
“村子里也没问题,宅子整齐、街道方正,生气聚集、阴阳气畅通,《地经》有云,气聚气畅民多稠,气散气堵民多离,总之这村子风水尚可。”
徐大道:“有点阴气,应该是阴车频繁往来所残留,不过不浓密,对村里人的运势和身体影响不大。”
王七麟点头,直接去找族老,然后让族老将村里老人和见过阴车的人都喊到了一起。
PS:弹壳家狗子死了,弹壳得回去看看怎么回事,提前更新,谢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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