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上路,王七麟运气于双腿,速度更快。
他按照孙缪指点一路往东快步疾驰,口中的冰台珠越加冰凉。
穿过一处村庄外的树林子,一点隐隐的光芒出现在他前面。
朱颜阴车!
他继续往前追,鬼马踏地声和阴车压路声隐隐约约的灌入他耳中。
今夜阴云密布,月色不佳。
空气越来越潮湿。
一场雨水在酝酿。
王七麟只看到隐约一点光,看不清鬼车的样子。
就在他快追上的时候,天地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雾了。
湿润的雾气飘飘荡荡。
鬼车的光芒却变得更亮了一些。
挂在车前的灯笼跟他正面相对。
这鬼车掉头了!
马蹄声骤然加急,浓密雾气中有一道朦胧白光在摇晃。
王七麟随手将妖刀往路边湿地上一插,左手捏不动明王印、右手反握刀柄往外抽——
利刃出鞘!
朦胧白光猛的灭了!
天地之间再没有光芒,一片漆黑,雾气迷蒙的黑!
王七麟看不清迎面而来这鬼马车的样子,他甚至看不起其色泽,只隐约感觉到有一道阴影冲自己而来。
阴车未至,阴气先行。
一道森然阴气迎面席卷,潮湿的水汽像是被冻成了冰渣子,随着阴气从正前方刺向他全身。
冰冷!
诡异!
王七麟面色木然,心里急速默念金刚萨埵心咒,左手手指幻化带残影,乡间的灵气迅速变得凝实起来。
迎面吹来的阴风一头扎进灵气中,灵气翻腾,挡住了冰冷阴气。
模糊的鬼车阴影撞到了他面前,他双脚跺地腾身而起,力贯刀刃、甩臂挥出!
妖刀今日终斩马!
他这一刀曾在医馆中劈死了一头猛虎,可是斩落在马头上后却不能深入。
反作用力下,王七麟身躯被震得往后倒飞。
鬼马和阴车奔袭带来的阴风像寒流,从四面八方将他包裹在里面,他像是陷入了冰雪龙卷风中。
阴阳鱼游动,一股暖烘烘的热流从他胸口传遍全身。
八喵发现异常探头要杀出来,但猫怕冷,它脑袋被阴风一吹打了个哆嗦又退了回去。
还是爹的怀里暖和,不出去了!
王七麟翻身落地,鬼马紧接着跟到,黑影晃动,依稀是鬼马抬腿欲踢!
夜色太差,视野太差,王七麟受到限制极大!
他索性不依赖眼睛,拧腰切入鬼马身边从太阴断魂刀中随便找了一套就用上了。
快刀接快刀,威力强无敌!
管它有没有用,只要进入我的套路里你就会被我丰富的经验所击败!
太阴断魂刀不可谓不快,可惜没有月光加成杀伤力不足,在他让开路后鬼马狂奔,竟然跑了!
王七麟一套刀耍完,鬼马阴车都不见踪影了!
他含着冰台珠还想追,结果周围阴气浓重,他没法确定方向。
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香谱推衍没错,这红颜鬼车不好对付!
他垂头丧气往后走,一只荧光透亮的纸鹤跟他碰了头。
这是谢蛤蟆用纸鹤给他引路,将他引入小铁庄村头一户人家门口。
看着他到来徐大开始挽裤腿,王七麟赶紧拦住他道:“你又要踹人家门?”
“不啊,”徐大一脸莫名,“我走路走的有点热,通通风。”
王七麟松了口气,道:“那你去敲门吧,是这家?”
“没错,大爷眼睁睁的看着老头进去的。”
徐大一拍门板,门开了。
一条大黄狗凶狠的窜了出来准备开嗓,然后看到了比自己更凶的徐大。
它夹着尾巴默默的钻进了院里的牛车底下。
有妇女听到开门声出来问道:“谁啊?”
徐大道:“听天监办案。”
妇女赶紧招呼儿子出来接待三人:“这是我二儿二锤和三儿三锤,还有个老大叫大锤,但他曾经摔过腰,行动不方便只能躺在床上,大人您看?”
王七麟温和的说道:“不必惊扰大哥,我们来咨询点事就走。”
这户人家知道王七麟,所以很配合,二锤说道:“大人是来询问朱颜阴车的消息吧?”
王七麟点头,道:“看来朱颜阴车最近来过了。”
“是的,”二锤惊惧的说道,“前几日不是下了一场雨吗?我家屋顶漏了,于是我爹上屋顶去修理,结果那鬼车就来了。我爹被吓到了,失足从屋顶上掉下来当晚死了!”
王七麟问道:“你也看到了?”
二锤道:“嗯,我当时踩着梯子给我爹送茅草。”
“它什么样子?”
“就是个红马拉的红车,前头挂了个白纸糊成的马灯,好不吓人。”
“后来它还来过吗?”
吕家人纷纷摇头:“没有再来。”“那晚上它一直停在外面,唉,太吓人了了。”“它把我家老头子的魂给勾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谢蛤蟆问了一句:“车上有什么人吗?”
二锤下意识说道:“有啊,就是那个鬼新娘。”
“你看到了?”他接着问道。
二锤道:“看不见,就看见红马拉着红车,车上挂着白纸糊的灯。”
谢蛤蟆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
王七麟问他道:“怎么了?”
谢蛤蟆道:“你们乡里的传闻说这鬼车是鬼新娘出嫁,说它在找鬼丈夫,可是它要是找鬼丈夫,怎么会来找一个老头子?”
徐大道:“有些人的帅气是不分年龄的。”
他看了看二锤和三锤的面容后笑了:“别多想,大爷不是说你们的父亲。大爷从不非议逝者,这点公德心还是有的。”
谢蛤蟆摇头道:“我们最好能找到鬼车看看,它不像是在找鬼丈夫,倒像是……”
说到这里他快速瞥了吕家母子一眼,像是有点忌惮,没有再说下去。
二锤却说道:“它就是来找鬼丈夫的,因为我爹从屋顶跌下来后还没有死,当时昏迷了还没死,然后我们把他抬到了床上,临死前他嘴里反复念叨一句话——”
“我不愿意,我不跟你去,你找别人!”
阴云浓浓,夜色深沉,听到这么一句话还真让人毛骨悚然。
王七麟又问道:“那还有别的异常吗?还听到过别的声音、还有别的事发生吗?”
吕家人摇头,三锤道:“哦,当时屋子里很冷,按理说现在算入夏了,可当时我家屋子里冷的像三九寒冬一样,让人打哆嗦。”
这是阴气。
谢蛤蟆拧着眉头道:“阴气这么重,不好对付啊。”
吕氏吓得哆嗦,她怯怯的问道:“官爷,那我们家是不是、是不是不能住人了?”
王七麟拿出一张蜃炭镇秽符递给她道:“别怕,我看过了,屋子里现在没什么阴气,你们收下这张符贴到这个门口,这样不管有什么鬼都不会再侵犯你家。”
吕家三人惊喜,吕氏当场跪下要磕头。
对于贫家小户来说,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盘问结束,王七麟离开吕家。
出去后他问道:“道长刚才想说什么?”
谢蛤蟆道:“我猜这鬼车不是在找鬼丈夫,而是找冤魂替命。”
“我曾经见过几辆阴车,车上有冤魂驾驭,往往是出了事故的马车所化,车上亡魂成了地缚灵,不能离开车子去投胎,于是只有找到下一个冤魂来替代自己,它才能被阴差带去地府。”
徐大道:“肯定不是,如果是阴车索魂替命,那吕家老头的阴魂怎么会跑掉?咱们可是撞见来着,而且你也听见了,吕家老头死前一直在拒绝什么,难道阴车替命还可以商量?”
谢蛤蟆说道:“你说对了,阴车替命就是要商量,要是强行索命,那车上的冤魂可就不能投胎了,而是要去十八地狱受尽折磨。”
徐大纳闷了:“要是可以拒绝,那谁愿意去车上做冤魂?”
谢蛤蟆道:“有许多人舍不下阳世间的牵挂,比如妻子年轻、子女年幼、父母年迈,又或者有其他执念,他们不愿意去投胎,倒是宁愿上阴车,留在人世间。”
他又问道:“你们乡里关于鬼新娘嫁娶这个传说,是哪里来的?”
王七麟摇头道:“这个传说很久远了,在我出生前就有了,我记事开始父母就会用这传闻来吓唬不听话的孩子。”
“你爹娘吓过你吗?”徐大很关心。
王七麟又摇头:“我倒是吓到过他们。”
徐大很失望。
谢蛤蟆道:“趁着夜色浓,我们不如再四处转转?”
王七麟摇头道:“没用,我们随便乱转能碰到鬼车的几率比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几率还要小。话说孙缪能用香谱推测鬼车的位置,道长你不是精通风水堪舆吗?你算不出来?”
谢蛤蟆苦笑:“他能推算出来是因为他对鬼车足够了解,我对鬼车毫无了解,怎么推算?”
徐大说道:“你这样,道长,你推算一下这附近最漂亮的姑娘在哪里。你看,红颜鬼车带着红颜两个字,里面新娘子肯定很漂亮。”
“滚。”
今晚天气实在差,大雾之后就有降雨,小雨迅速变大雨,三人只好临时找了家农户借宿。
农户惊恐,早上特意起来给他们炖了一锅鸡。
王七麟投桃报李,给了这农户一张蜃炭镇秽符:“符箓不落,你家绝不会受到妖邪鬼怪的侵扰。”
这一张符换二十只鸡绰绰有余!
徐大嘬着鸡头说道:“哎,七爷,我忽然又有了个发财的点子。”
“求别说。”
“这次是正儿八经的,你看你扣个印章就能出来一张符箓,这多省事?那咱去县里开个符箓店,一天卖一百张符,一张符卖一百个银铢,娘咧,无本买卖啊?”
王七麟不耐:“内力不要钱啊?”
早上还在下雨,小雨迷蒙。
三人冒雨回到乡里驿所,推开门后有阴风打着卷吹来。
阴天没有太阳,院子里的小鬼们还没走。
王七麟抽出了妖刀,徐大一棒子砸向前。
阴风又打着旋回去了。
孙缪递上干毛巾,问道:“昨晚有收获吗?”
王七麟道:“碰头了,干了一架。”
“你们将鬼车给斩杀了?”孙缪震惊。
徐大露出很遗憾的样子:“算它命大,我当时没在,让它给跑了。”
孙缪撇嘴:是你命大,老子又不是没跟鬼车交过手,还能不知道这鬼车的厉害?你这样的要是在场,早被鬼马给踢死了,跑都跑不了!
王七麟坐下喝了杯热茶,然后问道:“这鬼马阴车实力非凡,它们存在多久了?”
孙缪道:“最少三十年。”
徐大问道:“这么久你们驿所都没能解决它?”
孙缪含糊道:“它不怎么害人,与其冒险惹怒它,不如跟它和谐相处。”
王七麟问道:“你能确定这阴车里有个鬼新娘?我家游星说有可能是替命阴车。”
孙缪道:“里面就是有个鬼新娘,我和我哥曾经御鬼去擒拿它来着。”
“结果呢?”
孙缪摇头不语,心有余悸。
昨晚他在驿所将鬼车资料整理了出来,王七麟拿去跟谢蛤蟆两人商讨。
朱颜阴车不是乡民给起的名字,而是一名游方僧人告诉乡民的。
那时候鬼车出现不久,有僧人游历而来,想要超度鬼车获取救民苦难的大功德。
结果僧人差点被超度了,他侥幸逃得一命,出来后告诉乡民这是一具红颜鬼车,极为凶险,最终留下一句‘非有缘人不可为其超度’后跑路了。
从资料统计来看,以往历年阴月朱颜阴车出现次数不多,有时候整个月只有三两次有人家报案。
但这个月情况变了,几乎每晚上都有人甚至不止一个人撞见红颜鬼车!
看到这些,王七麟用指节敲了敲桌子道:“这个月肯定有什么问题,导致红颜鬼车频繁出现。”
徐大道:“新阴路开放?”
王七麟摇头:
以前每年阴月,鬼车会在几户人家门前停靠,从中拖走人的魂魄,报案人也就是看到鬼车的人都是受害者的家人,很少有不相关者碰到鬼车。
今年阴月变了,鬼车频繁在路上游荡,今年整个月的受害者是四个人,可是报案人却有几十个!
他分析道:“明白了吗?它的频繁出现跟新阴路开放无关。新阴路三月打开,但它三月没有出现,依然是四月份出现。”
他仔细看受害人统计卷宗,今年的庚午年,关于鬼车的第一次记述是庚子年,整整三十年了!
“庚子年四月初二,新庄孟六九自乡里赶马车返家,遇鬼车,车翻人殁,享年三十五。”
“庚子年四月十八,东孟村孟良生于家中逝,妻儿在门口见鬼车,享年七十二。”
“辛丑年四月初一,小铁庄吕英厚于家中逝,孙女在门口见鬼车,享年六十五。”
“……”
王七麟一连翻到了今年,然后摇头道:“不对,道长说的有道理,鬼新娘不像在找丈夫。”
“你们看,受害人的年纪十有七八超过七十岁,鬼新娘怎么会挑选这样年纪的人做鬼丈夫?而且这个年纪的人了,与其说是让鬼给害死不如说是高寿去世吧?”
徐大说道:“七爷我跟你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就喜欢年纪比自己大个十岁八岁的女人。”
谢蛤蟆哼笑道:“你这个朋友,怕是叫徐大吧?”
徐大怒道:“胡说,大爷用情至深、为情至纯,非常专一。”
“你专一?”
“当然,大爷专一的喜欢桃李年华的姑娘。”
王七麟不耐的拍了拍桌子道:“破案呢,你们胡扯什么?鬼新娘在找的一定不是什么鬼丈夫,她也没有胡乱害人,她找的这些人一定有共同点!”
“找到这个共同点,这案子破起来应该就好办了!”
旁边的孙缪听不懂,问道:“这怎么还破案?你直接找到鬼车将它给斩杀不就行了?”
王七麟摇头。
这就是听天监的最大问题,听天监上下把自己当除魔卫道的能人异士,他们认为天下没有什么诡事是斩杀一个妖邪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再斩杀一个。
但他认为每件诡事背后都有一段隐情,找到这段隐情不光能更轻松的处理妖邪,还能还现实以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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