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轻云做事风格与她性格一样,雷厉风行、大刀阔斧。
当天下午她带着孙缪来了驿所。
因为将军府一案,孙缪对王七麟颇有怨言。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只公老虎和一只母老虎。
一乡也不容两小印,大家伙都是要脸的人,都有自己的地盘,被别人在自己地盘办了案子,这在听天监是大忌。
轻则会让人当做笑话,重则会让人视作无能。
王七麟理解这事,所以当孙缪板着脸进入驿所的时候,他很热情的亲自端了一杯茶送上去。
他对孙缪有感情。
当然不是男女之情,而是感激之情。
孙缪在他家乡当差,关于他的传闻在乡里传的有鼻子有眼,王七麟对他很是钦佩,牌坊乡也发生过不少诡事,多亏孙缪守护,否则乡里指不定死多少人。
所以这次丁轻云将孙缪请到了伏龙乡驿所,他表现的很客套。
孙缪是实诚人,有不爽他直接表现在脸上,而不会去明面上与人虚与委蛇,背地里暗暗捅刀子。
王七麟展现出来的客气让他心里舒服许多,表情不像刚来时候那么难堪。
丁轻云做中间人,将事情直接摆开来说。
孙缪喝着茶不言不语。
徐大说道:“孙大人,咱又不是来相亲的,你看看你,怎么还害羞上了?”
孙缪知道这货的嘴巴厉害,哼了一声不说话。
王七麟站起来说道:“孙大人,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应该知道我做这小印是被人坑了,对吧?”
这话敏感,一边是他一边是石周山,回答的好会得罪其中一个,回答的不好会两个都给得罪了。
于是孙缪不回答,还是只喝茶不说话。
茶杯很快喝干,王巧娘要去倒水,徐大摁住水壶不让她过去。
王七麟继续说道:“我当初之所以去往将军府,并非是有心打你脸,而是去寻求帮助,只是恰巧碰到了一起案子。所以如果你因为我破了你所属的一个案子,就想要看我送死,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话说到这份上,孙缪不能再不说话了。
他放下茶杯缓缓的站起来说道:“王大人,你误会我了,我确实不想在这件事上帮你,原因与你在哪里办了什么案件无关,而是我不想牵扯其中!”
“你根本不知道这诅咒的厉害!”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脸上肌肉跳了跳,“你根本不知道它有多邪!”
王七麟道:“我知道,说出涉案人的名字会受到迁怒,是吧?”
孙缪闷哼道:“嘿,那算什么?只是七月半的时候容易撞上孤魂野鬼罢了!这诅咒真正厉害之处在于——它是因果劫!”
听到这里谢蛤蟆也猛的站了起来:“因果劫?这诅咒是秦晋劫!”
徐大同样站了起来,面色骇然。
本来趴在阳台上揣着小手手晒太阳的八喵同样傻乎乎的站了起来,它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大家都站着那自己也站着肯定没错。
孙缪诧异的看向谢蛤蟆道:“道长知道秦晋劫?”
谢蛤蟆问道:“是或不是?”
孙缪沉重的点头。
谢蛤蟆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小小乡里竟然有秦晋劫!你们听天监竟然不来解决它?”
孙缪道:“能解决它的人无暇到来,能来的解决不了它,只能处理一下。”
徐大感叹道:“秦晋劫太厉害了。”
王七麟问道:“什么是秦晋劫?”
徐大像模像样的摇头叹气,提着水壶出去烧水了。
谢蛤蟆正色道:“王大人肯定知道秦晋之好这词语,普通姻缘可用不上它,能用上的都是大家族联姻甚至两国和亲。那王大人也知道姻缘劫吧?”
王七麟点头。
与感情相关的劫难就叫姻缘劫,最常见的是桃花劫。
谢蛤蟆道:“一段大姻缘若是和和美美就叫秦晋之好,若是出了差池就会成为秦晋劫,这个劫难以秦晋两国的国号为名,你应该能理解它有多恐怖。”
“这秦晋劫肯定是有人处理过了,否则可就不是一年死一个小印那么简单!要我猜,应该是有高人将秦晋劫封进了当事厉鬼体内,所以它只能在七月半鬼门大开之时出来发泄一番怨气!”
王七麟早就把从窦大春处得来的消息告诉他了,可他一直没往秦晋劫上想,原因便是这小印诅咒还不够凶。
孙缪钦佩的冲谢蛤蟆拱手道:“道长大才,敢问道长道号,您也是高人!”
谢蛤蟆笑道:“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寒江孤山,一介破落老道,怎能当得起高人的称呼?”
孙缪道:“但您一定明白我为何不愿意帮助王大人。”
谢蛤蟆冲王七麟苦笑道:“秦晋劫是因果劫,有因必有果,孙大人若是无缘无故帮了您,等于也沾了这劫难,到时候或许不会因此而丧命,但怕是少不了吃一番苦头。”
王七麟明白了,难怪他之前在县里问谁谁都不肯搭理他。
另外他又心里一动。
既然别人帮他都会沾染因果,那杜操可是在这位子上做过一年半之久的!
他之前没有意识到,杜操虽然已经辞职,但并没有从这场劫数中脱身!
所以,他其实可以去找杜操咨询消息,杜操做了一年半的伏龙乡小印,而且还和秦晋劫交过手,他才是知道相关讯息最多的人!
这时候谢蛤蟆又说道:“不过只要孙大人不是无缘无故帮你那就没事了,不妨这样,孙大人,你手头上可有什么棘手的案子?我家大人愿意出手相助,到时候你再帮助我家大人就不沾劫难因果了。”
孙缪一怔,问道:“还有这说法?”
谢蛤蟆抚须笑道:“老道士绝没有坑你,这就是化解之法。”
孙缪迟疑。
丁轻云一拍桌子道:“我欠王大人一条性命,若是不能在此事上为他分忧解难与他两清,那我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以后我男人要是因为你见死不救而殒命于什么秦晋劫,你猜我会找孙大人要个什么交代呢?”
王七麟扭头看向她。
可惜这姑娘不喜欢男人,否则他愿意。
孙缪苦笑道:“关于这秦晋劫我知晓也不算多,不如这样,王大人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然后我们再聊。”
王七麟痛快的将从窦大春处得到的消息告诉了他,孙缪听后说道:“那我知道的你七七八八都知道了,而你不知道的最重要的一个消息应该是,当年亲历秦晋劫的一名游星活了下来。”
“我帮你办一个案子,你告诉我这个人的信息。”王七麟道。
孙缪举起茶杯。
徐大立马颠颠儿的上去倒满水。
“成交。”
PS:日子过糊涂了,竟然没意识到今天是单号,最近码字熬夜搞的身体有点虚,脑瓜子有点懵。唉,上了年纪,男人就不中用啦。抱歉抱歉,赶紧补上一章。不过有没有兄弟在等啊?可千万别少更一章也没人在意,o(╥﹏╥)o
“你自小在牌坊乡长大,那一定听说过朱颜阴车吧?”
“牌坊乡的乡路上、村庄小路上,每年阴月都会有一辆朱颜阴车出现,它由一匹成了气候的纸马拉拽,横行乡间夜路,据传车里有个年轻貌美的鬼新娘,她寻找心仪的人,找到后就会将车停在那人家门口,将人的魂魄带走。”
“朱颜阴车由来已久,但是今年它出现次数极多,很是反常,几乎每夜都有人碰上它。现在是月底,阴月马上要结束了,如果你能帮我找到朱颜阴车解决它,那我就告诉你我所知晓的关于秦晋劫的所有事!”
孙缪说道。
徐大捏了捏拳头道:“好,要抓朱颜阴车是吗?我早就想见识见识车里的鬼新娘了!”
他又冲王七麟挤挤眼:“据说那鬼新娘很美,你见过没有?”
王七麟没好气的说道:“鬼新娘只跟她选中的鬼丈夫见面,我要是见过它,现在坟头草早就老高了。”
丁轻云茫然道:“等等,你们说什么?什么阴月、什么鬼车、什么鬼新娘鬼丈夫?”
王七麟给她解释道:“阴月就是这个月,四月。《阴阳杂记》有云,四月,阳虽用事,而阳不独存;此月纯阳,疑于无阴,故亦谓之阴月。”
“而朱颜阴车和鬼新娘是我们乡里一个传闻,没人给你说过吗?”
丁轻云摇头:“我以前有点、有点瞧不上乡村的小地方,对你们的传闻和风土人情没有兴趣。”
伤人!
王七麟进一步介绍道:“我们当地有传闻,四月的夜里有一辆纸马拖拽的鬼车在乡路上游荡,里面有个鬼新娘,她会找心仪的男子做鬼丈夫,一旦被她盯上,她会将车停在这人家的家门口,然后勾走人的魂魄带回阴间地府。”
说来也巧,前两天丁流风夜里走丢,徐大曾猜测是朱颜阴车所为,结果现在他们就要解决这个鬼车难题了。
丁轻云又好奇问道:“怎么解决呢?”
王七麟一拍妖刀说道:“自然是杀它个魂飞魄散!”
孙缪拱手道:“那我在这里预祝王大人马到成功了。”
王七麟问道:“你要做甩手掌柜吗?”
孙缪倒是不脸红,他坦然道:“我一直未能解决这朱颜阴车,便是因为我没有这个能力。你知道,我是一名香客,焚香请鬼、探查吉凶我所擅长,追寻鬼踪、杀鬼诛邪就有些为难我了。”
这些王七麟自然知道,孙缪家里有本祖传的《佛陀二十四香谱》,通过焚香查看香火燃烧情况能预知吉凶、能请鬼辟邪,很是神奇。
他心里一动,道:“孙大人,那你能不能施展你看家本领来预测一下我们此行的吉凶?”
孙缪痛快的说道:“可以,你们跟我来。”
王七麟让王巧娘去收拾东西,他们要返回牌坊乡,正好让王巧娘回去走一趟娘家。
丁轻云和孙缪都是骑马来的,回程中他们用一匹马拖了个板车,然后王巧娘、谢蛤蟆等人就坐在车里。
马车走得慢,王七麟正好趁这段时间来学习骑马。
他问丁轻云道:“云小姐,你能教我骑马吗?”
徐大走过来说道:“这点小事何必麻烦人家姑娘?大爷教你。”
王七麟叹气,这踏娘是报复自己呢。
他的黄骠马来自将军府,已经驯的很温顺了,只要不紧张、不去瞎鸡儿秀操作,即使一个少年也能骑着跑。
王七麟听徐大教导学着用双脚踩住马镫,胯下轻触马鞍,靠双腿和马鞍的力量一起撑住身体。
“身子重心要随着马儿的颠簸来起伏,别傻乎乎的坐在马鞍上不动弹,我有个朋友骑马的时候怕被马颠下去,上了马竟然气沉丹田,简直是蠢的让人心疼。”徐大说到最后笑了,“其实骑马就跟骑女……”
王七麟一听他要开黄腔,赶紧打断他的话问道:“然后呢?你朋友把马压坏了?”
徐大笑道:“没有,那马照样颠簸,最后把他裤裆给磨碎了。唉,你不知道这有多惨,他后来很长时间只能劈着腿走路,就这样。”
他岔开腿撅着腚摇摇晃晃的走路,学的惟妙惟肖。
王七麟怀疑:“你姿势这么娴熟,不像是学的,你是不是自己也有经验?”
徐大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再度回到牌坊乡,王七麟让徐大驾车送王巧娘和黑豆先行回家,他跟谢蛤蟆、丁轻云进了驿所。
牌坊乡的驿所建筑布局跟伏龙乡一样,但里面笼罩着一股浓郁的香味。
孙缪自己担着游星的活,他手下只有两名力士,是一对兄弟,叫做宗龙、宗虎。
宗龙给他们开门,一座大青铜香炉出现在院子里,里面插着一捆儿童手指粗细的立香,整个院子上空炊烟袅袅。
他们走进院子,温度骤降,浑身冰凉。
要知道时间已经进入夏日,一路走来暖风吹的人额头见汗,所以这很反常。
王七麟将八喵贴身塞进怀里,胸口就像挂着一个小暖炉。
丁轻云搓搓手问道:“院子里怎么会这么冷?地下藏着冰块吗?”
王七麟低声道:“是阴气太丰沛,院子里藏着许多鬼。”
院子里燃烧的立香是给过往的孤魂游鬼所准备的,白天鬼魂躲了起来,所以烟柱能腾空飘荡,如果到了晚上这些烟柱压根飞不出院子,会被鬼魂给分食。
这就是香客驱邪的法门,他们燃香引鬼,相当于供奉着这些鬼,遇到难题就请鬼去解决。
鬼魂们常年享用香客特制的香火,遇到问题只要能解决,它们会愿意帮忙。
当然如果遇到的是大问题,它们自知解决不了就会跑路。
香客和供奉的鬼魂是合作关系。
推开内门,客厅供桌上还有一个香炉,这香炉蒙着红布,正是香客的炼法香炉。
孙缪对这炉子很是爱护,一进屋先告诫他们:“进来后几位随意,但绝不可碰触我这炉子。”
王七麟心里一动,装作随意的问道:“你这炉子很宝贵?难道这就是什么造化炉?”
孙缪道:“当然不是,天地造化炉是天子炼化苍生的法宝,我这小炉子与之相比是萤火之光不敢与艳阳争辉。”
王七麟想继续问造化炉的信息,但孙缪去洗手了,准备给他们焚香占卜。
洗了手、换了衣服,孙缪手持一把立香在香炉前站定。
谢蛤蟆扫了一眼后低声对王七麟说道:“他的功夫不到家,只能驾驭十支香。”
王七麟问道:“最多能驾驭多少支?二十四支?”
谢蛤蟆道:“我曾经见过一个独眼老妪,她能驾驭七十支香。”
王七麟一愣:“不可能啊,这法门叫二十四香谱,怎么能有人驾驭七十支香?”
谢蛤蟆哼道:“佛陀二十四香谱是孙家家传香谱,在它上面还有天罡三十六香谱和地煞七十二香谱,据说天罡地煞香谱炼成后合二为一就是诸天星宿一百零八香谱,靠一百零八支香能上知苍穹、下晓黄泉!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孙缪开始施法,只见他右手恭谨持香、左手往香头上一扫——
十支香无火自燃。
他将其中三支插入了香炉中,另外七支握在手里拜了三拜。
三支香燃烧极快,就像是有人深深吸了口气,烟雾消失,三支香从左往右按照从低到高排列。
孙缪脸色一喜,他将手中剩下的香插了上去,随后手掐法印口中说道:“功行全备,神灵庇佑!功德香!竟然是功德香!”
王七麟问道:“怎么说?”
孙缪笑道:“你们这次要是能处理了朱颜阴车将是功德一件。”
随着十支立香继续燃烧,他表情慢慢凝重起来:“此行危险,朱颜阴车绝不好对付,从香谱来看你们面临有大凶恶,要是处理不好,不但没有功德,反而……”
后半句话不用说,大家都懂。
王七麟又问道:“那孙大人能不能再帮我测一测秦晋劫的吉凶?”
孙缪断然道:“恕我无能为力,而且我曾经在我大哥灵前发过誓,绝不会去接触秦晋劫,这次我与你合作已经有违我的誓言了,还请王大人不要过分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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