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门虚掩,里面有女人的哭喊声。
王七麟推开门冲了进去,看见徐大在冷冷的看着院子。
院子里一个穿着粗布衣裳、面目粗糙黝黑的妇女跪在地上,白天时候奄奄一息的周太爷站在内屋的门口,周福康夫妇站在两侧。
周太爷面目狰狞,周福康一脸愤怒,周氏失魂落魄。
妇女跪在地上冲周太爷爬了两步叫道:“老太爷、老太爷您行行好,让我见小妮儿一面,让我见她一面。”
周太爷低下头说道:“你说什么呢?你要找小妮儿出去找,在我这里哭什么?她又没藏在我家里!”
周福康甩手驱赶:“你赶紧回家,赖在我这里做什么?”
妇女冲两人猛磕头:“老太爷、大爷您二位行行好,行行好,我都知道的,我知道的,您们放了小妮儿吧?这事与她无关的,她跟我说了,不是她让闵少爷爬树的,是闵少爷……”
“闭嘴!”周太爷忍不住的吼道,“别说了,你回家去吧,别再提闵儿了!”
“公爹,你不要跟这妇人一般见识,你先回去歇着,这三天来你也是累坏了。”周氏打断他的话说道。
妇女猛的抬头看向三人,她哆嗦着嘴唇道:“太爷,太爷您让小妮儿给闵儿干啥了?太爷,太爷,太爷,您您没有,您没有对不对?”
周太爷不说话。
妇女像是散了架,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地上,她茫然的看着三人,手里握着一面洁白的纱巾捂在胸口上。
门又一次被推开,满身尘土的周麻子跑进来跪下扶住了妇女:“你来这里干什么?”
妇女摇摇头,喃喃道:“周金哥没听错,他没听错,我不该存着幻想,不该有幻想呀。”
念叨了两句,她猛的抬头看向周太爷:“老太爷,一切都晚了,是吗?”
周太爷沉默一下,道:“不晚,麻子正好也来了,我跟你们说个事,小妮儿找了三天也没找到个人影,那还是别找了,兴师动众的,现在春忙时节,大家都没空呢。”
“这样,我给你们准备了一副棺材,你们俩就说她已经找到了,回去直接下葬吧。童子不用停灵,当天下葬,你俩把棺材带回去,再去坟山脚下挖个坑,让抬八仙抬去葬了。”
他推开门,一副棺材出现在屋子里。
周麻子大惊:“太爷,这、我,这,要不然我们夫妻自己找?”
周太爷冷冷的说道:“有那功夫去耕两垄地多好?别找了,麻子,我知道你稀罕我家里的桌椅橱柜这套东西,正好我前些日子找木匠刚打了一套,这一套给你吧。”
周麻子大喜:“真的吗?”
他们说的热烈,妇女不言不语,只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在手心里划拉了起来。
白纱巾沾染上鲜血,像是绣了朵朵红梅。
在手心划了几道印记,妇女猛的将刀子刺进胸膛又拔出。
鲜血往外喷!
她用白纱巾捂住了胸口,冲着周太爷一行诡异一笑:“既然你想找人陪着你孙子,那我给你多找几个人。”
看着白纱巾刹那间变成红纱巾,周麻子下意识惨叫着往后爬。
周太爷也吓一跳,但他当家多年定力非凡,便故作威严的叫道:“慌什么?你个没种的,她愿意死就让她死!”
“这是我老婆啊。”周麻子惊恐的叫道。
周太爷冷冷的说道:“你换个老婆就是,我把巧莲许给你,你不是早就想这事了?别当我不知道,她晒的骑马布哪里去了?还不是让你偷去了?”
妇女惨淡的笑着,她看向王七麟方向,一边绝望的笑一边冲他爬来,爬到近前她伸手叫道:“我不想死了,救我,救救我。”
王七麟轻声叹道:“对不住,听天监来的太晚了。”
话音落下,他伸手甩飞刀鞘。
斩马妖刀,如龙出海!
“破!”
一刀劈出血锈浮现,依稀有鬼脸要从刀刃上钻出来,它们呲牙咧嘴就去撕咬那妇女。
妇女忽然化作一块块碎片,就像打碎的瓷人!
王七麟不管不顾,冷脸继续飞刀狂舞。
‘咔嚓咔嚓’、‘咔嚓嚓’!
刀刃明明扫的是风,却像是打破了一个水晶世界!
光明远去。
黑暗降临。
一个半边脸蒙着血红纱巾的鬼影腾身后退,像是有人牵动的风筝。
王七麟没去追击,而是反手将斩马插在地上,双手快速幻化掐不动明王根本印,双眼凝视女鬼心中默念金刚萨埵心咒:“嗡班则尔萨垛吽,玛奴巴拿呀,班喳萨埵低罗巴……”
心境清明,并有灵气绵延如雾水般附着他全身缓慢流淌。
鬼影张开嘴发出幽然刺耳的诡笑声,它落地后晃了晃,突兀的出现在王七麟背后!
左手继续掐根本印,王七麟单手握刀凭空劈出,刀影幻化作一道寒光撕裂了夜色。
太阴断魂刀,唯快不破!
血雾喷出,鬼影惨叫一声加速后退。
灵气涌入体内、内力运转流经四肢百骸,此时王七麟浑身上下战意高昂、血脉贲张。
看到鬼影想跑,他手中所掐根本印越发的快,右手握刀转身追击横劈而去。
妖魔哪里走!
灵气翻涌,王七麟身影越追越快,脚下气流滚滚像踏云而行,一步冲出、快刀化长虹,当真是神挡杀神!
血纱女鬼双手挥出,夜风鼓荡、煞气澎湃,吹来的夜风像是夹带着冰雪,寒意森森!
王七麟丝毫不惧,借着灵气灌体正面杀入,瞬间数十记长刀席卷四方,夜风发出哨声般锐鸣,仿佛被刀刃撕裂!
女鬼不料他能勇猛如斯,一招错、招招错,一步失、步步失!
刀芒连环闪烁,她的肩头、小腹和大腿全有血雾喷涌。
女鬼转身,四周全是刀影!
它咬牙正面搏杀,却正好落入太阴断魂刀的套路中!
王七麟手掐法印速度有多快,他的心就有多冷静。
面对女鬼他双眼一眨不眨,快刀毫不留情撕扯而过,女鬼身上血雾不断喷涌!
又是一记夜黑风高扫过,又是一道血雾喷出。
女鬼清晰的身影开始模糊,它口中不断发出凄厉怨毒的嚎叫声,最终一下子撕掉头上的血纱扔了出来。
血纱迎风而涨,王七麟左手放弃掐根本印,改成两手握刀全力猛劈!
吸入体内的灵气与丹田涌出的内力兵合一处,透过他双臂灌入刀中,一道雪亮悠长的刀芒如怪蟒般探身冲出!
刀芒硬撼血纱!
只听电锯切割冰块般的嗤啦声响起,血纱居中被切开。
女鬼又是一声惨叫,身躯猛的碎裂开来……
造化炉出现,随后王七麟识海中又是烈焰滚滚。
让他失望的是这女鬼看起来很猛,竟然只供应了一道赤焰,他还以为能得到一道青焰呢!
徐大叹气道:“这个当娘的,太惨了。”
王七麟道:“最惨的难道不是那些无辜的孩子?”
若是丢失的孩子活着,那他必然对花娘手下留情。
可那些孩子死的那么凄惨,那他就得辣手无情!
花娘鬼魂化作朱颜煞后就没有理智了,只有报复的执念和暴虐嗜杀的本能。
他斩杀了朱颜煞,幻境逐渐破碎,随即屋子里传出来惨叫声。
为了避免屋内人跑路,衙役点了好几根粗如儿臂的蜡烛。
反正烧的不是他们家东西。
大亮的烛光中,周家太爷正骑在一个女人身上掐她脖子把她摁在地上。
床头倒了一个人,胸口正往外冒血。
是周福康。
地上的女人是周氏。
看到这一幕徐大惊了:“老头子为扒灰先把儿子给捅了?心情这么迫切吗?”
他最痛恨周太爷此人,所以落井下石的很积极。
王七麟道:“别胡扯,快去把人拖开。”
徐大跟拖狗一样将周太爷拖开。
下面的不是周氏,是周家的丫鬟、周俊现在的媳妇巧莲。
巧莲胸口正在流血。
还好她胸口厚实,周太爷一剪刀没有捅进心脏里。
见此徐大感叹:“老祖宗说得好呀,丰胸化吉啊!”
周太爷醒了过来,他看看瘫在床头的儿子又看看地上惨叫的巧莲,脸色灰白:“这是怎么了?我我,我,大人,这不是我干的……”
徐大道:“就是你干的,我都看见了。”
老太爷又惧又怒又急,徐大又安慰他:“我这人有个缺点,心直口快,所以说的不好听太爷你也呢往心里去。”
“你想说什么?”周老头问。
“我想说你现在啥也别怕,反正死罪难逃了。”
董季虎推开一扇门,内室还躺着一个人,周氏。
周氏不够凶,心脏中刀已经死了。
这个真不是周太爷干的,一道身影正踉踉跄跄的从院子往外跑,被守门的衙役一脚踹翻了。
周俊。
王七麟沉声道:“这女鬼很厉害,她能制造幻境。”
说到这里他看了徐大一眼。
女鬼突然能进入这宅子里,肯定是这货捣鬼了。
徐大明白他的意思,道:“从小我爹就教导我,犯错了受罚。但这次呢?罪魁祸首躲起来避难,无辜孩童受牵连而死,如果我们不给他们主持公道,谁能?去指望县衙?”
说到这里他摇头:“我信不过那帮官老爷,他们还没有鬼来的公正。”
王七麟沉默不语。
他也想这么干。
可惜周太爷没被鬼折磨死。
一夜无话。
早上吃了饭他们正要出发。
几匹快马旋风般进村。
“来者何人?”有衙役大喊。
一枚比血木小印要大一倍的黑色木印扔了过来。
衙役噤若寒蝉。
吉祥县大印石周山来了。
石周山风风火火的闯进屋子里,看到王七麟等人安然无恙他松了口气:“我来的还算及时,你们没事。”
董季虎问道:“大人,怎么了?”
石周山面目严肃的说道:“这屯里横行的妖邪不是童子煞,你个笨蛋还准备了虩砂,虩砂对它没用!”
顿了顿,他抬起头傲然道:“你们三个都太粗心了,开棺后没有检验里面的女尸吗?她身上被下了锁天门符,天门既锁、魂魄不出,怎么可能会化为阴煞?”
董季虎钦佩的说道:“大人高见,原来是这么回事。不过即使我们查看了那尸体也看不出问题来,我们哪知道什么是锁天门符?只有大人这般见闻广阔才能有这般眼力劲。”
石周山道:“你们认不出锁天门符很正常,这符是黑茅秘传符箓,寻常很少见。不过很可惜这下符的人碰见了本官,嘿嘿,本官要跟他好好斗上一斗!”
他微微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董季虎也笑了:“那他可惨了,吉祥县内哪有大人的对手。”
石周山摆摆手道:“这话我们可以说说,传出去就贻笑大方了,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王七麟懵了。
大清早的就吹上了?
吃饭了吗?
喝汤了吗?
徐大悄悄对董季虎说道:“老虎,你前天谦虚了,其实你能当游星靠的不是冲龙玉这种外物,你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董季虎不理他,继续仰慕的倾听石周山讲话。
石周山说了一大通然后才切入主题:“将屯子里的案子再给我细细说一遍,你们碰到那鬼了没有?我怀疑这案子是有人做局。”
“碰到那鬼了。”
“说说,它什么样子?你们竟然能从它手中全身而退,看来王大人还是很有一手。”
“王大人确实很有一手,他把那鬼斩杀了。”徐大笑呵呵的说道。
石周山瞪大了眼睛。
他是真诧异了。
王七麟也很诧异,他以为这案子已经结清了,但联系周家贴的护宅符和石周山说的‘锁天门符’,这本来浮出水面的案情似乎又沉入了水中。
他们都是局中棋子,执子下棋人还没有露面。
石周山以欣赏的眼光看向王七麟,上去拍了拍他肩膀:“很好,王大人你很好。不过虽然鬼被斩杀了,这案子却不算完结,把涉案人员控制好,带回驿所,我还要继续查。”
董季虎讪笑道:“回禀大人,相关人员死的差不多了。”
石周山大怒:“什么?”
董季虎硬着头皮道:“昨夜那鬼进入了这里,将主导案件的一家三口给杀了两口,只剩下一个老头还变得疯疯癫癫了……”
石周山一甩手喝道:“不可能!这屯子里闹鬼的事已经有至少十日,那鬼一直进不了这宅院,肯定是宅院中有什么东西克制了它!那它昨晚怎么能进来?”
他怒视三人,目光赫赫。
王七麟心里暗叹,石周山能成为大印应该不是靠关系,这是个厉害人物,他甚至还没有了解案情,一句话就命中了案件要害。
“你们,谁动了那东西?!”
石周山面色阴沉的像是刷锅老抹布,掐一把能掐出水来。
徐大昂头走出去,掏出一张符道:“回禀大人……”
“是卑职让徐大人将这张护宅符揭下来的,卑职想引诱那鬼进院子来围杀它,没想到它的厉害超出我的预料。”王七麟说道。
石周山一步迈到他跟前厉声道:“你想?你预料?王大人,涉案人因你而死,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错?”
王七麟抱拳道:“卑职清楚,所以卑职愿意接受大人惩罚,请大人将我革职查办!”
董季虎暗暗的竖起大拇指:妙啊,这王大人年纪轻轻,没想到是个非同一般的老阴比,竟然能阴石大人。
石周山的嘴角抽了抽。
他定定的直视着王七麟,然后一把拿走符箓说道:“王大人言重了,你虽然犯了大错,却也立了大功,这样功过相抵,没有奖赏了。”
王七麟急忙道:“石大人,卑职觉得这案子的功劳是卑职和徐大人、董大人所属,而过错却是卑职一人造成,功不抵过……”
“本官说功过相抵,那就是功过相抵!”石周山扶着他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门口的衙役和看热闹的百姓见此大为感动,有人赞叹道:“相敬如宾、鼓瑟和鸣,两位大人的感情真让我等百姓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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