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骑着一匹黄骠马回来。
春风得意,一脸浪荡。
黑豆躲在门口悄悄往外看,然后回过头来先确认了一下娘没在院子里,再然后他骑着扫帚闭上了眼睛——
沙场的风儿,依然喧嚣!
王七麟把玩着妖刀问道:“你怎么把马骑回来了?没顺路给人家将军府送回去?”
徐大理直气壮的说道:“不顺路啊,而且老将军不是说办完事奖你一匹马、一千金铢吗?”
“奖励的事不要再提,回头我告诉你原因,”王七麟摇头,“反正你该把马给人送回去。”
徐大分析:“就算我们不要奖励,那你看,我们帮了将军府大忙吧?大爷把马送回去再回咱们伏龙乡,将军府不能让大爷走着回来吧?他们会让大爷骑着马回来,这样大爷骑马回到乡里,到时候再送回去、再骑回来……”
说到这里他一拍手:“死循环!”
他看王七麟还要说话,便迅速切开话题:“还有我这次去县里托朋友打听了一下傻大胆,没有他的消息,你说他到底去哪里了?”
王七麟也觉得古怪,只能摇头。
他问道:“我让你盘查他的人际关系,你有没有安排人去做事?”
这一招是从地球上学的。
徐大愁眉苦脸的说道:“盘查了,但傻大胆没有什么古怪的关系。他就跟那几个怂货混在一起,偶尔去聚香楼混点剩饭剩菜、去寡妇门口偷瞄两眼,哦,俊哥儿说他前些日子时不时去医馆。”
“去医馆?”
“对!”
桌子上还有黑豆没舍得吃的芝麻饼,徐大鼻子好使,嗅到后捞出来开始啃。
黑豆耳朵好使,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急忙惊恐的跑回来。
徐大满脸无辜:“我本来不想吃的,可是这饼太香了。”
黑豆露出弱者的假笑:“我不爱吃,大爷吃。”
一些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
王七麟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的想到了医馆里的食气鬼……
食气鬼能嗅妖鬼,在阴间专门给阎王守关。它们来到阳世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有一个原因便是阴间发现有鬼邪作恶,食气鬼来寻找它们。
那么,如果那个食气鬼来到医馆的原因,并非是简单的想来吸食病人阳气进行修炼呢?
或者,它可能犯了全天下食气鬼都会犯的错误:本来不是想来吸人阳气修炼,只是碰到了一群重病人,忍不住就吸了他们最后一口阳气……
王七麟猛的站了起来,他说道:“医馆可能有问题,我得再去探探!”
他等待太阳下山后才出发,从医馆卧室方向爬墙跳了进去。
今夜他是搜查官。
一身黑色紧身衣。
下场也和搜查官一样——
王七麟落地后前面就是卧房,他小心往前走了几步,门口灯笼摇晃,一间房子里猛的响起一个声音:“谁?”
被人发现了!
一道身影潇洒的伸手往窗户上一撑便跳了出来,夜风吹动他两鬓的发丝,雪亮的月光照在他的白色长袍上,当真是翩翩美公子。
不过他五官死气沉沉的耷拉着,看起来没什么生机,这很减分。
张玉宁!
王七麟心里一动,他想到了当初被坑的经历。
那会他怀疑过这张玉宁有问题,怀疑过他故意骗自己说不知道有健康人被食气鬼给吸了阳气而死的事。
可是后来看对方得知弟弟死讯后的痛苦悲怆不像作假,他也就没怀疑。
说时迟那时快,脑海中回忆起这段经历仅仅是一瞬间,随即他快步向张玉宁冲去,作歹徒架势持刀像他劈去。
张玉宁冷笑,他脚步如踩滑轮,身姿一晃避开了这一刀,白袍在夜色中飘荡,自有一股风流倜傥的味道。
两人近距离交错而过,互相看清了彼此样貌。
张玉宁的俏脸上五官古怪的扭曲了一下,随即他连退几步冷静的说道:“啊,是王大人?我还以为是哪个小毛贼想进来偷东西呢。”
王七麟没有追击,他微笑道:“张公子,好身手啊。”
张玉宁道:“什么身手?你是说我刚才避开的那一下?哦,草民自幼跟随爷爷和爹爹修习五禽戏,身手还算敏捷。”
刚才那一下可不只是敏捷,王七麟已经确定这小奶狗有问题。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点点头道:“这样最好,你们医馆最近可不安稳,刚才本官巡街的时候看见有人在墙头鬼鬼祟祟,所以才爬墙进来看看。”
张玉宁冲他抖了抖眉毛问道:“有吗?”
“本官还能骗你不成?”王七麟不悦,“还有你冲我抖眉毛干什么?”
勾引本官?
这有点不尊重人,他王七麟像是好男风的人吗?
张玉宁急忙拱手:“王大人息怒,我不是要质疑您,只是、只是这太可怕了。”
王七麟道:“也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天色黑了,有可能我眼花了。不过今晚你们小心点,尽量不要住在医馆里了,我明天带人进来搜查一下,看看是否藏着歹人。”
张玉宁又拱手:“多谢王大人,王大人恪尽职守、揽辔中原,伏龙乡有您管制,真乃百姓之幸!”
王七麟得意的摆摆手:“都是本官该做的,另外本官最近遭受了一些跌打伤害,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治跌打损伤的药?”
张玉宁道:“当然有,跌打酒、七厘散、正骨水……”
王七麟摇头道:“我这人碰不得酒,也不想用散药,有没有药丸?”
张玉宁微笑道:“当然有,百宝丹、舒筋丸。”
王七麟还是摇头:“这些我知道,见效太慢了,有没有见效快的?”
张玉宁道:“我家另有祖传神药,九草大补丹……”
“那就这个吧,给我弄几个用用。”王七麟说道。
张玉宁暗骂一声狗官,脸上陪着笑去给他拿药。
但他一笑,眉头带着眼角一下子耷拉下来。
王七麟惊讶的指向他的脸。
他赶紧捂住眼睛郁闷道:“抱歉,王大人,近来春风料峭,我的床头靠着窗户,晚上被吹了几次,好像得了吊线风。”
王七麟叮嘱:“那你好好治啊,另外多拿几颗大补丹,徐大人最近肾虚,我顺便拿两粒回去给他吃。”
他已经确定了,张玉宁这小奶狗上次绝对坑了他。
所以这次他要坑回来。
我王七麟做官光明磊落,但也不能被人白坑了!
张玉宁拿出了五粒大补丹,王七麟失望:“就这些?徐大人肾比较虚啊。”
“这已经是我手头上所有存货了。”张玉宁面无表情的说道。
王七麟收下药盒笑道:“行吧,那我先走了。”
他离开医馆,找到谢蛤蟆和徐大后低声道:“里面绝对有鬼……”
“又有鬼?这到底是个医馆还是个坟场?”徐大惊呆了。
王七麟改口:“我是说里面有问题,老徐你弄几个人去惹事把人都引出去,咱们趁机上屋顶,看看是怎么回事!”
食气鬼!
诡画!
失踪的傻大胆!
丰神俊朗又神秘莫测的张玉宁!
另外谢蛤蟆曾经说过,江湖上有个古怪门派叫生花楼,门内弟子妙笔生花,一支笔能画天下万物。
从生花楼这名字和他们做的事就能判断出来,这个门派做的事跟绘画有关,门人中男子风流倜傥、女子妩媚可人,非常在意个人形象。
那么把这些元素综合一下呢?一个推测出现在王七麟脑海中:
张玉宁不知道怎么拜入了生花楼门下,在医馆中绘制鬼画。
傻大胆因为性情憨傻,被他所利用,只是不知道他利用傻大胆做了什么、现在又把傻大胆怎么样了。
谢蛤蟆给他一个推测:傻大胆可能已经被他绘入画中,做成了一幅诡画!
当然这些还不是事实,实情如何他们得在今晚探知。
先前王七麟说明日带人来医馆搜查是给张玉宁施加压力,让他赶紧转移有问题的东西。
这叫打草惊蛇!
不多会之后,几个泼皮捂着头、包着脸的来到医馆,他们进来后便开始嚷嚷,张神医出门一看他们全受了皮外伤,便赶紧带着徒弟处理。
张玉宁没有出现。
见此泼皮们便执行了B计划,他们在医馆里又打了起来。
听到喧闹声,张玉宁终于从卧房急急的赶了出去。
王七麟三人立马悄悄的翻墙而入。
张玉宁的卧房就在前面不远处。
房门半掩,门口挂着一盏灯笼。
夜风吹的灯笼摇晃,里面的灯光也在晃。
王七麟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往左又往右。
第一次来医馆过夜时候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突然想到了那些无人点亮而自燃的灯笼,便拉了谢蛤蟆一下低声说了出来。
谢蛤蟆想了想,拿出一张黄表纸折了个纸鹤,然后咬破中指在上面点了两个眼睛、潦草写了一个符。
接着他手掐请神法印口中快速念道:“人手一张纸,鬼眼一座山,千山能飞过,百鸟自快活。疾!”
黄纸鹤抖动翅膀飞了起来,先是高飞到灯笼上方,又徐徐降落下来。
王七麟盯着灯笼看,灯笼中隐约伸出一支纤细的小手要去抓那黄纸鹤……
“嘶,怎么回事?”
谢蛤蟆正要解答,一阵夜风恰好吹了过来。
灯笼摇晃,纸鹤燃烧,带着红灯笼一起燃烧。
这下子谢蛤蟆顾不上回答,他低声道:“快点上房,机会!”
王七麟压下心头疑问,借着徐大肩膀悄然而利索的跳上屋顶。
谢蛤蟆腿脚不利索,结果爬墙倒是快,跟壁虎似的几下子蹬达上了屋顶。
徐大则重新爬墙跳了出去。
他今天是支援兵种。
灯笼燃烧,张玉宁很快回来了。
时值三月下旬,月亮弯如一道弓弦,夜色不甚清晰。
他抬头扫视墙壁,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秀气的面容有些阴鸷冷漠。
后面有人跑来问道:“宁哥,怎么了?”
张玉宁低头道:“没什么,灯笼烧了。”
那人随意道:“刚才有一阵风吹的大,可能灯笼摇晃火烛倒了给引燃了,门口有一个灯笼也烧了。”
张玉宁道:“是吗?我过去看看。”
等两人身影消失,谢蛤蟆爬到王七麟跟前小声道:“他肯定跟生花楼有关系,医馆所用的都是纸灯笼,里面绘有小皮鬼,能点灯、能监视四周。”
王七麟恍然:“今天发现我的不是张玉宁,是灯笼里的小鬼?”
“对。”
“但那天我们含着冰台珠,怎么没有发现这些小鬼?”
“小皮鬼算不上鬼,是小孩走丢的魂所化,能力很弱,鸡鸭都不惧怕它,更没什么阴气。”
王七麟点头。
家有一老,真的很叼。
他找了个位置藏好,掀开瓦片抠开封泥弄了个缺口,一只眼睛贴上去后——
下面一盏油灯在飘忽飘忽的闪烁。
张玉宁这卧房很宽敞,用屏风隔成几个区域。
王七麟记得张玉宁走之前在书桌位置来着,于是他找到书桌爬了过去。
从上俯瞰,他能看到书桌上有一张画,上面画的是一只狸猫,这狸猫眼睛大张、前爪翘起,好像要扑抓什么东西。
极为逼真,栩栩如生。
前院的喧嚣声渐渐平息,外面响起轻盈的脚步声,张玉宁回到屋子里。
他进屋后先挨个去窗口拿下一张小纸片,看到纸片的位置都没有变化,这才松了口气。
屋顶上的王七麟暗暗心惊,这小奶狗很谨慎啊。
接下来张玉宁掀开床板开始捣鼓起来,从中拿出了一卷又一卷的画。
显然,王七麟的小计谋得逞了,这货准备连夜转移。
将画卷全搬出来后,张玉宁打开一卷挂在了墙上。
王七麟定睛看去,这是他的自画像,上面的张玉宁白衫飘飘、握着折扇在踏青。
画像更是逼真,画纸上的他抬腿要踩到草地上,仿佛下一步能从画里走出来。
收拾出东西张玉宁站在书桌前拿起笔又开始泼墨,他继续在猫扑图上绘制,绘制完后拿起来欣赏了一下,然后摇摇头就给撕碎了。
图纸撕碎的时候,王七麟隐隐听见下面传来一声猫叫。
邪门!
屋子里张玉宁坐了下来,看着书桌开始发呆。
这样就无聊起来,王七麟没事干看向识海,造化炉已经将五枚九草大补丹炼成了天官赐福丹,他取出来放入怀中。
可惜现在不是服用良机,否则又可以多几年内力了。
发了一会呆,张玉宁起身去打开了屏风,屏风有夹层,里面还有画。
他拿出一幅画来看了一会,叹了口气:“得快点动手了,要来不及了!”
喃喃了几句他将画放到了书桌上,王七麟定睛看去,结果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一张空白的纸!
张玉宁又拿从墙上挂的画里摘下两幅在上面涂抹起来,但涂抹之后就会不满意的摇头去撕掉。
其中一幅山水画撕碎后,王七麟看见有一道流水落在地上。
快到午夜时分了,张玉宁看看天色站到了书桌前,拿起一支笔闭上眼睛开始养神。
空旷的房间里没什么家具,夜风透过窗缝吹进来在屋子里回旋,呜呜有声。
豆苗大的烛光不住的跳动。
王七麟偶然间瞥了眼墙壁上的张玉宁自画像,图像中他踩在草地上要往前走。
不对!
刚才图中人迈出了一步,那一步没有踩在草地上!
这时候一直静默的张玉宁开始持笔挥毫,笔走龙蛇在图上画出了一张浓眉大眼、咧嘴憨笑的面容。
画好后他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图像并随手放下一样东西。
王七麟下意识以为他放下的是笔。
可他随后一看——
是一张脸!
赫然就是张玉宁的脸!
王七麟全身汗毛一下子炸了起来,食气鬼、张玉宁自画像、白天时候他控制不住的面部表情……
真相浮出水面……
就在他弄清真相的瞬间,屋顶震动、瓦片碎裂,谢蛤蟆猛然的动手了:“妖孽敢尔!”
声音响起之前,一道火符飞了出去。
张玉宁听到响动一边伸手去摸那张脸一边下意识的抬起头来。
预料中的白板脸没有出现。
王七麟看到了一个仰起来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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