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七麟看向谢蛤蟆。
谢蛤蟆沉吟一声道:“大人为什么问画的背景?”
王七麟道:“我曾经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有个书生得到一幅画,画的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每到夜里这女子便出来与他同床共枕。”
“后来这书生不见了,家里人怎么都找不到,偶然情况下有人注意到他挂在家里这幅画,发现这幅画不光画了一个女子,还画了一群男人,只是用作背景,很难发现。”
“其中,失踪书生的画像就在这群男人里面!”
“栩栩如生!”
一群泼皮颤颤发抖。
谢蛤蟆道:“江湖上有个门派叫生花楼,据传他们一支妙笔能画尽苍生,能把人画进画中也能把妖魔鬼怪画进去,我想大人说的那幅画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王七麟道:“去傻大胆家里看看。”
傻大胆是个绰号,他本名叫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姓沙,天生胆子大加上有点憨乎乎的,于是得了个傻大胆的绰号。
有个叫侯俊的青年跟傻大胆从小一起长大,他说道:“这傻大胆从小就什么都敢干,小时候夏天晚上我们躲迷藏,他带着一把铁锨,你们猜是干什么?”
“大人是来查案的,不是来猜谜的,你有屁快放!”徐大瞪眼。
“是、是,这小子用铁锨挖开半个坟躲进去!”
又有人点头:“这种事他后来也干过,有次他躲债便是躲在个坟堆里,还从坟里摸了人家牌位。”
王七麟道:“这样的人倒是适合到咱听天监当差。”
谢蛤蟆说道:“有一个就够了,那不就是吗?”
徐大在左张有望。
傻大胆住在乡里一处老宅里,宅子破破烂烂,厢房塌了半边,墙壁东倒西歪,如同废墟。
时值傍晚,夕阳西下。
余晖照在破残老宅上有种阴暗的荒凉。
谢蛤蟆进门后抽了抽鼻子:“不对,院子里有古怪的臭味!”
“尸臭味?”王七麟问道。
侯俊讪笑道:“傻大胆家茅房塌了,他平时就在院子里方便。”
也以为嗅到尸臭味发现了线索的谢蛤蟆嘴角一抽,想吐。
徐大很关切的给他拍背:“怎么干呕成这样?有了?谁的?男娃女娃?不对,刚才吃焖羊肉你又加辣椒又加醋,这是儿女双全啊!”
他刚才听见谢蛤蟆埋汰他的话了。
大爷不记仇,有仇当场报。
屋子里乱七八糟,破衣服、破鞋子随处扔,用完没刷的碗筷堆在个盆子里,床上几床又破又脏的被褥互相纠缠,王七麟也是在穷人家长大,可还没见过破落成这样的人家。
但这家里虽然脏乱差,却有几分烟火气。
他掀开锅子,锅里有冷粥,徐大让他看窗台,窗台上放着半只啃得凌乱的烧鸡。
侯俊拿起搭在床脚的青布衣裳给他看:“王大人,这就是傻大胆平时所穿的衣裳,你看他衣裳在这里、吃的烧鸡也放在家里,说明这个人没远走,对吧?他要是远行,肯定得收拾一下吧?”
徐大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子:“你他么把能说的都说了,让王大人说什么?”
侯俊委屈道:“小人心急了。”
“光凭这些还不能断定他有没有出行,”王七麟扫视周围:“傻大胆家里有没有钱粮?”
“粮食有点,都在瓮里,钱没有,他倒是做梦都想有钱,但他整天游手好闲,哪里能有钱?”泼皮们笑道。
王七麟惊呆了,你们好意思笑话自己伙计游手好闲?
不过照目前分析,傻大胆确实不像是离家远行了,所以难怪混混们见他和画都没了,就急着去找徐大。
徐大含上冰台珠摇摇头,屋子里没有阴气。
谢蛤蟆凝重道:“这房子里面有古怪,让我感觉很别扭,但具体是哪里古怪,我还说不上来。”
“反正,闲杂人不要再轻易进来了!”
屋子漏风,阴风嗖嗖。
泼皮们争先恐后的跑了。
回了驿所王七麟问道:“你说他那房子古怪,大概是哪方面古怪?咱们一起琢磨一下。”
谢蛤蟆道:“我是糊弄那些泼皮而已,不能让他们感觉咱没有本事。”
王七麟:┓(´∀`)┏
这事也是怪了,后面三四天他带着徐大、谢蛤蟆发动了乡里泼皮去寻找傻大胆,但一点消息都没有找到。
倒是有人来上门找他了。
当时王七麟在屋子里喂草鱼吃草,然后看见外甥迈着小短腿飞奔进来,激动的黑脸更黑,话说不利索:“有有有人……”
“有人怎么了?”
黑豆冲他伸手比划,双臂使劲张开。
“有人在天上飞?”
黑豆摇头,拉起扫帚跨在上面开始跑。
“有人骑着扫帚在天上飞?”
徐大道:“有人骑大马!”
黑豆使劲点头。
骑马到来的人出乎王七麟的预料,但又在情理之中。
黄化极。
他胯下的战马长得高大,一身黑毛油光发亮,四个蹄子有碗口那么大小,跑起来鬃毛舞动、声势骇人,一看便是一匹千里良驹。
黑豆扒拉着门板伸出一只眼睛偷偷看它,然后慢慢收回脑袋,闭着眼睛双腿夹着扫帚在院子里跑。
想象自己骑马啸傲疆场。
迎面而来的风,甚为喧嚣啊。
跑了几步他撞到了一座山,睁开眼睛一看。
是他亲娘。
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敌人。
黑豆扔下扫帚狂奔,跑的比马还快:“舅舅与天同寿!”
“大姐,上茶。”
老将军拦住他道:“不必上茶了,王大人,老夫有事相求。”
王七麟道:“将军言重了,有什么话您但讲无妨。”
老将军叹了口气,说道:“云儿昨晚一直睡到先前才醒来,醒来她说,她到二楼了,明晚就要落到地上。”
王七麟问道:“落到地上会怎么样?”
老将军苦笑道:“我不知道,但我不能让她落到地上,我不能让她冒这个险。”
“所以?”
“所以我要你去那座塔里瞧瞧,如果还有鬼缠着云儿,那鬼应该是藏在塔里。”
王七麟惊喜的问道:“那你知道那座塔在哪里吗?我也猜测过那座塔有问题,但我回来后查过典籍,没有查到过有十层的塔。打听过一些人,也打听不到那塔的位置。”
黄化极颓然,几次欲言又止。
见此谢蛤蟆一甩道袍道:“王大人,你当然没查到那座塔、也打听不到它的位置,因为寻常来说没人能见到一座倒向地里建的塔!”
黄化极猛的瞪着他厉声道:“你知道什么?”
谢蛤蟆缓缓的说道:“黄将军莫怕,我不知道你在保守的秘密,不过我知道十层无极塔是怎么回事。”
“正所谓数有单双、有阴阳。天数为单数、为阳数;地数为双数、为阴数。天在上,向天发展要用单数,所以佛塔都是单数层,三层、五层、七层、九层。”
“以此类推,那十层的双数塔是怎么建的呢?”
“它是向着地下建的!”
听到这里,黄化极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无量道尊。”谢蛤蟆手掐道印唱喏,脸上挂着深藏不露、神秘莫测的微笑。
你以为你看到了第二层,你把我想在第一层。
实际上我在第五层!
听过谢蛤蟆的话,黄化极缓缓坐下。
一段秘辛娓娓道来。
乡里人都说,狐死首丘、落叶归根,所以黄将军告老还乡后回到牌坊乡。
其实并非如此,他回来是要看守一座邪塔!
将军府是在三十多年前建起的。
三十多年前新汉朝多地诡事频发,听天监总统领青龙王问天寻策,发现阳世出现了一条新阴路,地府诸多恶鬼正是顺着这条路逃脱出来,在各地作恶。
这阴路的起点便在牌坊乡内!
于是听天监监理、兵部调集一支边军在将军府的地址上建起了一座无极浮屠。
但全乡没人见到这座塔,因为这塔是倒向地下建的,它的任务是朝向阴路起点,镇压住地下邪祟!
就像谢蛤蟆说的那样,地数是阴数、是双数,所以这座塔一共是十层。
并且为了镇压邪祟,塔里塞满了天师高僧施过法的道家神雕和佛雕。
“从这座塔开始建起到结束,期间诡事频发,但有高人坐镇没出什么乱子,可到了最后一步,乱子还是来了!”
塔是向着地下建的,塔尖在下、塔底在上,这点跟阳世的塔正好相反。
所以阳世的塔最后一步是封顶,无极浮屠塔的最后一步却是封底。
“塔底无论如何封不上,它是用一块块石板嵌合起来进行封堵的,本来这些石板尺寸都是算计好的,按理说正好能堵住塔底,可是偏偏却堵不上!”
黄化极的脸色开始难看。
“起初最后几块石板个头太大嵌不进去,工匠重新测算后切割了石板,结果这些石板又太小,全掉入了塔里!工匠多次测算,却怎么也测算不准!”
听到这里谢蛤蟆沉声道:“阴路天成,哪有那么容易镇压?这是地下的鬼在作祟,它们好不容易找到一条来阳世间的通路,怎么甘心就此被封堵?”
黄化极苦笑道:“谁说不是?谁说不是?嘿嘿,谁说不是?”
连续三句‘谁说不是’,语调连续三变,最后一变竟带有哭腔。
“你们猜,我们最后怎么压住的地下邪祟?”
谢蛤蟆双手合十道:“无量寿尊,一定是哪位天师或者高僧舍身成道,坐化镇邪!”
黄化极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阴鸷,他眼角下垂、嘴角上挑,连连冷笑:“嘿嘿,道长想的真好,什么天师高僧、什么大儒大能,到了生死关头都是假的!他们竟然将我偏将关入塔中,以他阴魂镇邪!”
“可怜我那偏将忠君爱国、满腔热血,对朝廷赤胆忠心、对上司尊崇有加,一生为人更是坦坦荡荡,最终却落得横死阴路的下场!”
看着他满腔悲愤的样子,王七麟轻轻摇头。
徐大被老将军的满腔悲愤所感染,怒道:“这帮牛鼻老道、秃驴和尚真够缺德,他们是要打生桩啊。”
黄化极怒道:“打生桩岂能跟封阴路相比?封阴路那是要跟恶鬼凶神朝夕相处,日夜战战兢兢,只有等上天封了这阴路,才能去阴司报道,落入轮回!”
“可是上天什么时候会封这条阴路?即使封了阴路,这阴魂的身上沾满恶鬼凶神的孽障,还不是会被阴司当做恶贯满盈给送入地狱折磨?”
王七麟悚然:“这么可怕?”
黄化极点头。
说出无极浮屠秘闻后,众人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黄轻云所去的鬼市便是无极塔下的阴路入口,那里聚集恶鬼众多,从而形成鬼市。
真正纠缠她的不是苏氏小鬼,而是无极塔下镇压的大凶邪祟,所以要解救黄轻云,仅仅是斩杀苏氏小鬼没用,得去镇压塔下邪魔。
到了这里,黄化极说道:“请大人出手,再去镇压邪魔!”
王七麟还没说话,徐大先笑了:“开玩笑吗?我家大人哪有这个本领?来,道长送客。”
谢蛤蟆怒视他:“你是力士我为游星,殊途同归、官阶一致……”
“一致对外!”
谢蛤蟆一甩袖子,对黄化极说道:“老将军,请吧。”
黄化极起身后满脸失望,道:“老夫还以为王大人少年英雄、一身正气。”
徐大摆手道:“用不着拿话来压人,我家大人确实少年英雄、一身正气,但也不能去送死吧?”
王七麟点头,知我者,徐大爷。
黄化极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本金黄色经书道:“不是去送死,甚至不必跟妖魔打交道,只是去佛塔下送一本经书而已。”
徐大斜睨他:“这么简单你怎么不去?你府上那么多亲兵,怎么不让他们去?”
黄化极道:“因为我偏将的阴魂还被锁在塔中,进入塔中难免要跟它打交道,所以得仰仗王大人这般高手。不过偏将的阴魂没有大修为,不足为惧,如果三位大人有所顾虑,那老夫愿意一同前往。”
王七麟沉默不语。
谢蛤蟆挥袖子:“请吧,老将军。”
黄化极陡然说道:“如果王大人愿意帮老夫这个忙,那老夫愿以千枚金铢相赠,府上宝马神兵,若有所需可以自取,更会上书朝廷表彰大人。”
王七麟皱眉道:“黄将军这是把本官当成什么人了?”
黄化极继续说:“另外,王大人,我听说你至今单身未娶,如果能把云儿救回来……”
四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色胚们,我们见面了。
王七麟起身道:“黄将军勿要多说,为官一任,庇佑一方,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黄化极此行是志在必得,他还带了随从带了马,一声令下有三名随从将马牵过来交给三人。
王七麟无奈道:“我不会骑马啊。”
徐大摁着马鞍翻身跳了上去,姿势豪迈潇洒:“大爷带你?”
“我骑你脖子上吗?”
“滚!”
最终徐大在乡里找了一辆板车,套了一匹马,让马拉着板车、板车拉着王七麟,他们一起赶往将军府。
距离上次离开没隔着几日,三人再度回到将军府。
将军府面积广阔,其中后院占了一半。
王七麟跟随丁管家走了进去,跨过后院门的时候他低声道:“道长待会随我入塔,老徐你在外面给我守住门,我不出来不准关门!”
徐大道:“这你放心,你不出来我肯定不让他们关门啊。”
王七麟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在他耳畔说道:“除了咱们自己人,你谁都不要信!一定给我把入塔的大门守好,一定要小心!”
徐大看看左右低声道:“有鬼?”
“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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