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42年,正月十二。
眼看过几天就是元宵,城防营将士却是进了青丘山,来到青梗峰脚下,半天忙碌,竖起一座临时军营。
城防营除了第一队带着新兵营留守要塞,剩下的四队人马都来了,加上跟在乾元身边的亲卫队,刚好是一个营的编制。
大帐中,许褚、周青以及城防营四名百将分列左右。
乾元坐在上首,看着下方笔挺坐着的将士以及值守在一侧的玄甲亲卫,终于有了一丝升帐议事的感觉。
有点激动,血液不自觉地就热了起来。
“周将军,说说你的作战计划。”乾元尽可能让声音平静。
“诺!”
周青刷的起身,在中间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正是青梗峰布防图,除了建在半山腰的寨子,下面还有九道关卡,距离不一,都用红色标注。
“青峰寨易守难攻,唯一的办法就是强攻,把九道关卡逐一拔除,然后杀进山寨,跟敌人决战。城防营将以队为单位,交替进攻,每队负责拔除两道关卡。最后一道关卡,视情况而定。”
“怎么没有亲卫队的任务?”许褚有些不满,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周青不给他一个满意答复,就要当场发飙似的。
周青苦笑道:“亲卫队是定海神针,前期养精蓄锐,等到决战的时候,还需要亲卫队当先锋。”
“这还差不多。”许褚满意点头。
乾元见了,道:“那就这么定了,动起来吧!”
“遵命!”
六名将军刷的一下,齐齐行礼,出了营帐。
军令一下,部队立即动起来,接到命令的城防营第二队在百将率领下,顶着精铁盾牌,沿着崎岖山路前行。
乾元找了一处高地,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架军用望远镜。
不贵,只要100点杀戮值。
乾元本就视力极佳,望远镜十倍放大之后,能轻松看到远处的哨卡,虽然看不大清人脸,但人影还是能捕抓到的。
第一处哨卡建在一宽阔地带,整个用石头砌筑而成,其中一部分甚至延伸进山腹之中,下面只留下一扇小门通行。
哨卡上方,有山贼手持弓箭,来回巡视,旁边还设有预警的狼烟。
“……”
乾元有些无语,这青峰寨寨主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吗?
一个山寨,至于吗?
整得跟军事堡垒似的。
想也知道,为了修建这样的哨卡,当初费了多少工夫,又死了多少人,光是把这些石头运上来都够呛。
除了哨卡,城防营将士的身影同样尽收眼底。
狭窄的山道就算只有一百人,也渐渐拖出一条长长的队伍,以什为单位迤逦前行,每抵达一处稍微宽阔的地点,就有一到三名战士留下接应。
乾元见了,不觉点头。
不愧是常年在前线作战的军队,带队百将的经验还是很丰富的。
就算这样,乾元的心也是悬着的。
果然,最前面的战士还没靠近哨卡,一波箭雨凌空飞下。
山贼嗅觉是非常灵敏的。
这段时间,城防营战士时不时就在附近晃悠,早就引起了山贼警惕,今天城防营刚进青丘山,就被敌人获悉。
估计此时的青峰寨,早已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武者用的都是强弓、硬弓,箭矢也是铁箭,杀伤力惊人,如果是普通人,怕是会连人带盾牌击飞。
武宗强者更是能把元气附着在箭矢上,能把敌人脑袋直接射爆。
好在城防营战士也非善茬,手持盾牌的战士更是以力量见长,硬是顶着箭雨,扛着精铁盾牌,坚定前进。
轰隆隆!
山贼一计不成,又出一计。
只见一块块巨石从哨卡推下,山道本就狭窄,巨石滚下,城防营将士是避无可避,一个不好,就会摔下山去。
形势危急。
哼!
第二队百将走到最前面,双脚立定,扎了一个稳稳的马步,丢下战刀,深吸一口气,双手化掌,平平往前一推,抵住滚下的巨石。
一块,
两块,
三块……
哨卡巨石不断落下,竟硬生生被百将顶在路口,动弹不得。
乾元目光湛湛,高魔位面,就算是冷兵器作战,也能打出不一样的气势,却不是地球能比的。
他更是注意到,那百将的脚慢慢陷入地底,可见这是一种高明的功夫,将巨石水平力转化为竖直方向的力,轻巧卸去。
更绝的还在后面。
随着石块不断滚落,有的石块沿着石块路滚下,那百将丝毫不惧,单手撑住眼前的石头堆,另一只手一贴,一带,石头就像是塑料做的一样,黏在百将手上,被他轻巧甩到山下。
前后不断十分钟,所有石块就被百将卸到一旁山岗。
没有一人受伤。
“杀!”
第二队战士受此感染,一个个热血沸腾,也不举盾牌了,提刀持剑,越过双脚彻底陷进地底的百将,朝着哨岗冲杀过去,气势如虹。
哐当!
哨岗木门在一名什长重击之下,直接化作碎屑。
战士们怒吼着,冲进哨岗,跟驻守在哨岗的山贼展开近身作战,一时间惨叫连连,狂风怒吼,鲜血直流。
这是,
力量与力量的碰撞,
激情跟激情的对决,
技巧与技巧的较量。
乾元看的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自上阵。
前后不到半个时辰,随着哨卡上的山贼旗被砍倒,第一道哨卡顺利被拿下,因为事发突然,哨卡中的山贼无一人存活,悉数被毙。
周青发布一系列命令。
第二队将士下山,回到临时营地休整。
第三队将士立即朝第二道哨卡杀去,不给敌人一丝喘息之机。第四队将士进驻第一道哨卡,随时准备策应第三队。
乾元见了,不觉点头。
方才的战斗虽然看的是热血沸腾,但也不是没有忧患,最起码,据乾元观察,老兵冲锋时明显更坚决。
那些新兵,要么热血上涌,不知道躲避箭矢,莽撞地往前冲;要么就在关键时刻怂了,冲锋时畏畏怯怯,直到被老兵越过。
一战打下来,第二队战死四人,十余人受伤。
这才是第一道哨卡。
可见,把城防营拉出来历练是十分有必要的,实战才是磨炼军队的最佳途径。
临近傍晚,第一天的战斗落下帷幕,在城防营将士悍不畏死的攻击下,前八道关卡被一一拔除。
有的队打得很好,没怎么费力就拿下哨卡。
有的队就比较糟糕,比如第五队,第一次上场就阵亡了十二名战士,差点就被打残了。
等到第二次进攻,不得不从其他队抽人上去增援。
整个白天乾元一直守在高地,观察前线作战,并未对周青的指挥指手画脚,只是等到战争结束,才前往军营看望伤员。
原本空旷的军营,此时已经被伤员填满。
在地球,乾元最不喜欢去的地方就是医院。
除了那无处不在的药水味,更让乾元受不了的,是病人脸上的神情,麻木,忧愁,憔悴,痛苦……
灰蒙蒙,阴沉沉。
诸般情绪交织在一起,恍如瞬间从一个欢快明亮的世界,突然进入到一个悲惨世界,看遍世间疾苦哀愁。
这让他很不舒服。
可如果跟眼前的景象一比,似乎又算不得什么。
临时搭建的帐篷中,或坐,或靠,或躺,挤满了伤兵,鲜血浸透了铠甲,兵器上的血迹来不及擦拭,凝固成块。
就连地上,都是血迹斑斑。
跟医院不同,帐篷中没有一丝痛苦呻吟,最多就是面无表情,强忍着剧痛,有的伤员甚至还能谈笑风生,很有关云长刮骨疗伤的风范。
按制,营一级编制都配有军医。
或许是因为武道昌盛,禹余天的外科医术还算发达,金疮药、止血散、麻沸散等药品都是常备之物,见效快,立竿见影。
军医甚至能做大部分外科手术,比如取出嵌入肉里的箭头,或者清理、缝合伤口,让乾元大开眼界。
果然,有需求,就有进步。
武者,尤其是到了武师境界,除了身体强健,本身的恢复能力也得到极大的增强,只要不是什么致命伤,都能恢复如初。
相比外伤,内伤更麻烦。
军医除了配一些中药或者丹丸,剩下的基本就只能靠战士自身去运功疗伤了,会否留下隐疾,全凭天命。
转了一遍,乾元回到自个儿帐篷。
夜,青峰寨。
经过二十几年的发展,青峰寨已然成了一方半封闭的小天地。
除了少量建筑是用石头砌筑,大部分都是木头房子,以一层为主,偶尔也能看到两层小楼,沿着山麓,鳞次栉比,杂乱无章地排列着。
山贼也是人,也有家。
山寨除了山贼,还有女人跟小孩,甚至还有老人。
除了一幢幢的矮房子,空隙之间的土地,被女人们见缝插针地捣鼓成菜园子,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凭空增添了几分绿意。
如果不是顶着山贼名号,这里更像是一处世外桃源。
夜幕降临,炊烟散去。
星空下的山寨,渐渐没了白天的喧嚣,只是家家户户依旧点着油灯,有几户人家还传来或低沉、或剧烈的哭泣。
那是死了丈夫的女人,
没了父亲的孩子。
白天的大战像一块重重的秤砣,压在每个人心头。
山寨最中间耸立着一幢石头建筑。
那是聚义堂。
聚义堂内同样灯火通明,除了中间的巨大火塘,两侧还立着四个火盆架子,木炭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溅起点点火星。
诺大的聚义堂,只坐着三个人。
三个山寨最有权势的男人。
其他山贼要么还在醉生梦死,要么静静守在聚义堂外面,等待命运的裁决,整个山寨弥漫着一股疯狂的气息。
“妈了个巴子,这笔买卖亏大发了。”
说话的是山寨三当家,一名刀疤中年汉子,一米七的身高,在一众体型魁梧的山贼中绝对属于矮个子,加上身材消瘦,很容易被人轻视。
这当然是假象。
作为武宗前期强者,如果有谁真敢忽视他的存在,那离死也不远了。
人送外号,野狼。
“是啊,被张临风那小子坑了。”
二当家刘道宁正是附近百姓口中的神秘修士,前年刚突破至出窍期,本是世家子弟,后来家道中落,因为某个原因,委身青峰寨。
刘道宁平时并不参与山寨事务,却是山寨最受欢迎的人之一,山贼兵器所用精铁,一大半都是刘道宁提炼的。
坐在最上首的魁梧壮汉,自然就是青峰寨大当家张放,人送外号“狂刀”,大冬天的,身上也只穿着一件短褂,把一身肌肉展示在外。
胸前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疤痕。
张放曾经是一户地主家的长工,因为长相魁梧,跟地主三夫人勾搭成奸。一次,两人趁地主不在,在房里胡天胡地,结果被去而复返的地主撞见。
狂刀情急之下杀了地主,卷了细软,带着三夫人逃命去了。
后来也不知道得了什么际遇,突然成了武宗强者,现在的山寨夫人正是那位三夫人,长得风流俊俏,不知道迷死了多少山贼。
说来也好笑。
狂刀虽然是个狠角色,却也是个专情种子,寨子里那么多女人,狂刀一个都没碰过,独宠三夫人一人。
“想不到,这位王爷还是个狠角色。”狂刀也有些抓狂,原本以为只是一笔寻常买卖,哪成想,竟惹下这样的祸事。
“老二,你怎么看?”
刘道宁虽然不理事,却是山寨有名的智多星,此时也是头疼不已,从白天敌人展示的战力看,明天的决战很难打。
敌人敢攻上来,肯定是有所持的。
“大哥,我有一个想法。”
“说。”
刘道宁道:“咱们突围吧。与其明天被堵在山寨,不如趁夜突围,能走多少算多少,赌的,就是咱们比官军更熟悉青丘山。”
聚义堂瞬间沉默。
狂刀摩挲着大光头,一时也犯难起来,他也知道明天一战凶多吉少,可青峰寨是他好不容易建起的家业,哪里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再说,
他们走了,寨子里的女人小孩怎么办?
“就没有其他法子?咱们哥三也不是吃素的。”
狂刀试探着问,还是不甘心。
“藩王府跟李家那一战,大哥想必也听说了,种种迹象表明,对方的高端战力只会强于我们。”刘道宁很不看好这一战。
“妈了个巴子。”
野狼嘴里骂骂咧咧,却愣是不敢请战。
能走到武宗境界,谁也不是傻瓜,不会贸然堵上身家性命,山寨没了可以重建,自个儿死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气氛一下变得死寂,狂刀也不摸头了,显然是下定了决心,“那就这么着吧,立即打点行装,集合人手,准备冲出去。”
“是!”
三人走出聚义堂,宣布突围的决定。
或许是有心理准备,守在外面的山贼刺溜一下就跑了,各回各家,收拾细软,同时把自家老婆孩子带上。
沉寂的山寨,重新变得喧嚣起来。
男人的喝骂,女人的唠叨,孩子的哭泣,以及妖兽坐骑的嘶鸣,混杂在一起,组成一首奇特的交响曲。
明月高悬,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当然,也有山贼没走。
他们都是单身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
狂刀张放站在聚义堂高高的台阶上,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面无表情,刘道宁经过时,重重拍了一下狂刀肩膀。
如果说谁最舍不得山寨,肯定是狂刀这个创始人了。
“妈了个巴子!”
狂刀笑骂了一句,转身朝自个家走去。
三夫人有个绰号,换做“俏三娘”,除了长得妖娆俊俏,难得的是还有一手好厨艺,真是羡煞旁人。
狂刀进屋,俏三娘正端着一个菜进屋,桌上已经摆着四个小菜,旁边还放着一壶青花烈酒。
“三娘,别忙活了。”
打出进屋的那一刻起,狂刀一下变得温柔起来,除了声音,就连脸上的刚硬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
看向三娘的眼神,更满是宠溺。
“锅里还有一个菜,等着啊。”三娘却是手上不停,转身进了厨房,端上最后一盘小炒,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狂刀也不阻拦,好像跟平时回家没什么两样,就是又天大的事情,他此时也能静下来,这里,就是他的安全港湾。
三娘给狂刀盛了一大碗米饭,递上筷子,笑着问:“有决定了?”
“恩,准备今晚突围。”
“啊,那你先吃着,我去收拾一下。”三娘却是一点不慌,转身就进了里屋,这是一个能沉得住气的女人。
狂刀叹了口气,放下碗筷,进了里屋。
三娘背对着狂刀,肩膀一抖一抖的,却是在默默哭泣……
狂刀上前,一把揽住三娘的腰,沉声说道:“对不住了,好不容易安生一段日子,又害得你跟着我东躲西藏。”
三娘转过身,擦去眼泪,突然笑了,“我愿意。”
狂刀也笑。
“听说青丘王很是仁慈,对半妖都一视同仁,夫君,有没有可能?”三娘眼中满是希冀,泪花点点。
狂刀叹了口气,“难啊,咱们这样的人,一天落草,终身为寇,官家巴不得砍了咱们的脑袋,看不上啊。”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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