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屋子,才知有人待她,小韭立侍桌旁,满脸幽怨,好容易盼她回来,急急忙忙地冲她打口型:“奴、婢、劝、了。可、二、娘、就、是、不、听、您、瞧、着、怎、么、办、吧。”
她望了望桌上新鲜摆出的茶饼,盘算着姜沈亲自找她可为何事,口里可一刻不耽搁,笑盈盈地迎上前,客套道:“不晓得姐姐来了”“妹妹来迟了”云云。
她这尚摸不着头脑,姜沈却是一副大方做派,身份有碍,道是不请自来该打,忧心妹妹病情,反反复复唠了好半天,好容易告辞离开了。
却是叫姜禛摸不清头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可若真是关心她身子,她再多疑心倒成了小肚鸡肠。
罢罢罢。
先前在厨房耐不住贪嘴,这会子又叫人塞了几块糕点下肚,瞧着撑圆的小腹,她登时对吃没了兴致。
前头差人来唤去吃饭,水心堵在门口拦人,她上午耍累了,现下在歇息,待会醒了再去也不迟。
老太太果然遣人来探她。
半夏稳当当陈着四菜一汤进的屋,姜禛忽而想起昨日院中练字,她便亦是如是模样。
半夏瞧她倚着床栏,话未多顿便溜出了口:“您这是醒了?”
姜禛闻言,扭头望向她处,似早有所料,扶起身接过了饭菜,随意答了句:“嗯,醒着。”
“三娘,姜老太太那头可在寻您呢,您要不打紧,吃完便去上一去吧。”半夏将姜老太太的嘱咐,同姜禛再叙一番,但所为何事,她也不知。
“祖母可是要寻我?那我便先去吧。”姜禛抬脚便要离开,将半夏晾在一旁,不管不顾。
半夏见她竟也不吃点儿,忙呜呜两声,唤道:“诶,诶,三娘,您看着饭菜……”
“待完事儿后,再吃不迟。”姜禛这会儿可饱着呢,食已足,便也有些倦了。
她的性子也是刮躁,不会儿便登临姜老太太门前,朝里望去,这屋头内可着实热闹。
姜老太太瞧见姜禛到来,脸色便如六月雨,七月花一般,说变就变,笑意稍上面旁,再是笑声入耳,一番和蔼可亲的模样。
姜老太太笑道:“呵呵,瑶瑶来,看看这位。”
抬手所指,乃是一位弱冠少年,甚是年轻,这面相也算的上玉质金相,颇有几分书味儿。
可他却并非书生。
眸光有神,站姿威武,引人不敢小觑,乌黑茂密的秀发,似有一股清风相随,升起,落下,甚是潇洒。
“瑶瑶,此人正是当日你落水之时,助你的救命郎。”姜老太太探了探手,介绍道。
闻言,姜禛轻挪着步子,来到跟前,既是救命恩人,自当谢首三分。
“多谢郎君相救。”边说,边是冲他瞟去一眼。
她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莫不是惦记上人家了?
“在下偶间路过罢了,不必言谢。”这少年倒也随性,客套几句便不再做声了。
只是留意着她的眸子,似另有话说。
“瑶瑶,你的这位救命郎呀,需在咱姜家暂歇几日,你呀,带他好些逛逛咱姜家。”姜老太太也是乐得家里来人,既是客人,又是恩人,那自当好生招待才是。
出了姜老太太的门,两人踏着木香,迎着流云,自有微风拂面,好不悠哉!
“我说,我叫姜禛,你呢?”她二步并为一步,走到少年跟前,询道。
“在下易成。”少年似有所藏,并未如实告知。
“易成,易成……万事易成!”姜禛并未在意少年的异光,自顾自的打趣道。
行来这荷花池旁,姜禛脚尖轻点,蹚过露水,走上石桥,随手拈了枝桃花儿,嗅着,似有清香流于心中,甚是舒畅。
有鸟语,有花香,娟娟流水为奏,梨花飘落为纸,点点斑驳为墨,姜禛立于当中,自成一画,而手中的那一枝桃花儿,便是这画中惊鸿。
这一幕,想必也入少年郎眼了,却也未曾打扰,此刻心事,无人知晓。
“姑娘,你可识我?”少年凝眸片刻,终是藏不住心头的话儿,几经思索,究竟是吐了出来。
“不识。”少年眸光略显复杂,她也留意到了,只是并未点出。
“如此,那看来是我多心了。”少年稍有失落,也同她那般拈来一枝桃花儿,若有所思的嗅着。
他的思绪,游向天际。
出了身,入了云,似思念,似执念,一位女儿家的笑颜霎时涌于心中。
虽无影,但有形。
虽无心,但有意。
——不是这姑娘吗?但望着好生相似,这又为何?
少年还在忙翻着记忆,只是这时间不等人。
姜禛见少年一阵不语,便上前询道:“你怎的不吭声了?在想什么呢?”
少年晃了晃脑袋,从记忆之中挣脱,赶忙答道:“我在想心事儿,方才出神了,抱歉。”
再望向她,似要比自己记忆中的那道倩影,更加真实,亲切。
“嘻嘻,心事儿吗?不妨说来听听。”她舞着步,在少年身旁打着转转,一股没来由的喜悦,已是爬上眉梢,看的少年好一阵入迷。
“其实,我有一位故人,只存于我脑海中的故人,姑娘与她颇有几分相似,所以……”少年尚未说完,便被姜禛抢白道:“所以你方才才会那般问我,对吧?”
“嗯,但似是我糊涂了,姑娘并不与在下相识。”少年颇有几分惆帐,颠了颠手,便就此作罢了。
既不相识,那再打搅便是多情了。
“在下先回寝做安了,告辞!”言罢,便转身离去,独留些许心中的思念,却也无人知晓。
除了姜禛。
她凝着少年离开时的背影,似也有所思绪。
“易成?陈译?”姜禛轻声喃喃道,她方才扯谎了,这少年,也存于她的记忆之中。
果真是旧友相见,含蓄三分。
她方才那般踌躇的模样,那内敛的性子,倘若被他人观到,定会甚觉稀奇。
她乃这江洲最为骄横之人,平日里可没少“为民除害”江洲子弟皆不待见她。
只是这落了水,似是转了性,竟变得温婉许多,但这种种,她自己也尚不知晓。
入了夜,天儿也渐渐沉下,似有一片黑絮压着人身子,徒增寂寥,每每繁星稍上夜空,思绪似也忧愁许多。
果真如那般所想,少年此刻已躺回榻上,却也不得自在,双眸望向墙顶,似想穿过这阻碍,看见云端之上的星斗。
打少年记事起,便时常有位少女登临脑海,搅乱着他的思绪,甚是不解。
今儿一见,仍是寻不出个一二,怕是打今日起,又要倍扰三分了。
“我说爷,咱这算是游山来了吗?可即便如此,那咱也不能缩的这种地方呀!”汪烨自视不平的嚷嚷道。
再环顾一圈这朴素的房间,没的半点儿财气,这哪哪是自家爷能住的。
汪烨这小算盘打的,少年又怎会不知,无非是想一人作乐在外罢了。
“怎么?你另有高见?那便说来给我听听。”少年端坐起身,居于高位望向汪烨,询道。
高见?就真有也不能说呀,只怕这脑袋随着声响便一同落了地。
连忙摇晃着脑袋,回道:”爷,您心欢便是甚好,小的我呀,也是甚好。”
他倒是不敢再做声了,这会儿子虽是躺于地铺之上,但至少这脑袋还在。
少年的思绪,随着入夜便也模糊起来,念了一天,终是倦怠了,少年此刻已是入梦,还是那熟悉的梦。
仍是那道身影,悬了又悬,自少年梦中,心中。
望着那道身影,观着那美眸,丹唇外朗,皓齿内鲜,不正是姜禛吗?
少年霎时睁眼,现下屋内虽静,可自己这心跳声却是俞发的急躁。
为何?
因又梦到她了。
少年捋了捋落于额头之上的秀发,似要将心神静下,无奈,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