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馨想不到,也想不明白,回馈不是按时间节点来的,也不是按照“物质数量的多少”来衡量的,就比如厨师免费为你做了一餐饭,一句“好吃”便是回馈,这或许远胜过金钱,远胜过你给他多高的报酬。
但严馨固执地,要将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喜欢和爱”变得对等。
她想“得到”,又怕“得到的太快,太多,反而会失去”,所以她尽心去回馈,但......却用错了方式。
生活中的问题,不是化学方程式,并不是一种元素和另一种元素,按照比例反应,然后就能得到另一种新元素。
它往往是一种元素包围着另一种元素,一种元素远离另一种元素;两片干涸的田靠在一起,可以生出幼芽;两片同样肥沃的田野,未必能开花结果。
余白收到严馨这条短信后,拿着手机靠在桌边站了许久余白想不明白,严禁为什么,会突然拒绝自己给她送饭?
夕阳缓缓,片片低落的光覆在余白脸上、身上,他干净好看的侧颜,被光缓缓分成两面,一面忧郁,一面冷静。
余白一下午都在戏剧社彩排,他的思绪也一直完全沉浸在话剧氛围中。
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完完全全地在演绎另一个人,另一段故事。
严馨的这条短信,骤然将余白思绪打断,台词变成碎片,散落在余白全身,他脑海中只剩下对这件事的担忧,和无数种自己的臆测。
余白在心里一遍遍地思考,“严馨到底怎么了,是萧倩又去找她了吗?还是她受不了同班同学的目光?”
想了很久,余白认为还是自己太张扬了,给她带来了麻烦。
余白想到一个解决办法,给严馨发了一条短信,询问严馨的意见。
严馨看到余白发过来的短信,还是同样回复到:“不行,我不要”。
余白皱皱眉头,在心里排除了“她是在意别人眼光”这个原因,又继续问严馨:“是饭菜不好吃吗?”
严馨同样回复:“不是。不用在食堂等我,也不用给我送到宿舍楼下,也不用给我送到小路上。”
余白又在心里否决了一个原因,又继续发短信问:“是军训太累了,吃不下饭吗?”
严馨忽而就落了口气,看着窗外红红的夕阳晚霞,心里暖暖又难受。
她想自己该怎么跟余白说?
她组织不好语言,没办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只好这样,用一条又一条的短信,一次次拒绝余白的提议。
严馨想,等我军训结束了,就有时间给他打饭了,那样就什么都不用解释了,也有时间读书了,也可以和他聊......又在心里改口说:“也应该,八成,可能,大概能跟他聊诗词了吧。”
严馨在心里回想她初高中背过的古诗词,发现竟然忘了大半,有的只能想出一个题目和其中的名句。
就比如《醉翁亭记》,她只能记得“醉翁之意不在酒”,《岳阳楼记》,她只能记得“先天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还有开头的“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最熟的就是《李凭箜篌引》,这个被罚抄了一百遍,所以记得很牢。
余白看完严馨给自己回过来的短信,她说她不累,教官要求的也不是特别严,只是晒得慌。
余白这才想起来,自己那天没有送出去的“药膏”,想想还是要跟严馨见一面。
他现在看不到严馨的表情,听不到严馨说话的语气,也就猜测不出,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这一点上,余白了解严馨,她当面都未必能表达清楚,她自己心里的想法,更何况是在短信里。
严馨接到余白:“我们见一面吧”这条短信后,回了一个“好”。
她大概猜到了,余白这么急的想跟自己面谈的原因,这才觉得,自己的话似乎只说了一半,余白应该会......着很急吧?
但另一半......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她希望余白来看她,却又不要他的水。
她希望余白和她一起吃午饭,可余白那么忙,两人的时间应该对不上,所以只好拒绝余白给自己送饭。
而在短信里,严馨只发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她的“希望”,却没有打在手机屏幕上。
严馨到宿舍楼下后,余白已经等在楼下了。
她不自觉地露出两个小尖牙,两个小酒窝也微微显露出来,她也在不自知中,化了余白心中的秋意。
余白看看严馨的脸,惊讶说:“才军训四天,你就晒得这么......严重了。”
严馨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肤色,已经变得很黑很黑了。
每天中午拿起镜子看,在厚厚的防晒霜下,红色落下去,黑色就漫上来了。
所以现在,严馨脸上的颜色,是厚厚一层白下掩盖着结实的黑,混合在一起就变成了青色。
虽然这样看起来很怪,可严馨又不能不涂防晒霜,她想“写上一个公式,总比交白卷强”,所以她还是将厚厚一层防晒霜,严严实实地遮在了脸上,只是这并没有制止住,她肤色变黑的局势。
“白”就像指缝之间的水,全都流出去了。
严馨觉得自己再怎么用力,都抓不住它们,只能看着自己一天比一天黑。
余白拧开药膏的盖子,挤出一团药膏,刚往严馨耳朵上抹了一下,手轻轻一揭,从严新耳朵上揭下一层皮来。
余白拎着这层皮看,惊讶地长大了嘴。
他竟然在严馨耳朵上,揭下了一层耳朵形状的皮?
余白急忙看向严馨耳朵,仔细检查,确定严馨耳朵没掉,他惊讶地问:“怎么晒得这么严重?”
严馨拿走余白手里的“皮”,很是平常地说:“以前也是这样,军训时会脱几层皮,但是......脱完了也不会变白。”
“我没有说你黑。”余白又笑着说,“黑就黑吧。”
严馨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他不在意肤色?
严馨看着余白的笑脸,心里立刻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再涂防晒霜了。
她已经受不了了,防晒霜涂在脸上后,就黏黏糊糊地不怎么透气,脸上每天都闷闷的,汗也出不去,糊在脸上痒痒的。
余白继续给严馨抹“药膏”,凉凉的药膏伴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严馨不由努起鼻子嗅了嗅,嗅到了一个草香。
余白笑笑,说严馨像一只要吃鱼的小猫。
严馨“哈”一声笑了,原来除了唐敬,还有第二个人觉得自己像小猫。
余白忽然伸手,盖在严馨头顶上,轻轻摸摸她头发,继而揉乱了她发型。
严馨蹭开脑袋,她知道,余白真的把自己当成小猫了。
凉凉的药膏伴着细微的痒痒感觉,已全都散了下去,他们两人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
余白问严馨,为什么不接受自己给她送饭呢?
严馨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没有时间给你送饭。”
余白忽地一笑,在心里说了一个“笨”字。
夕阳下,他们两人都笑得露出牙齿,两道弯弯的弧映在对方眼里,留到心里。
严馨说完这句话后,余白就明白了严馨的意思。
他们最终商议,前半个月余白给严馨送饭,后半个月严馨军训结束了,就由严馨给余白送饭。
那时余白刚好要忙社团招新的事,没有时间吃饭,而现在严馨军训,没有时间打饭,所以这样互相帮助,是十分必要的。
当然,这主意是余白想出来的。
严馨觉得这样很好,立刻就愉快地点头同意了。
余白看着严馨笑的样子,又在心里说了一个“傻”字。
余白同严馨告别,在回宿舍的路上,他高兴地小声哼起歌来。
本以为还要好久、许久,甚至都不知什么时候,他和严馨才能像别的情侣那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现在看来,很快就可以了。
余白在脑子里想像,以后严馨给自己送饭的场景,心都飘起来,飘到胸口,化成一团棉花。
严馨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自己终于和余白一般高了,她不是在接受,而是可以付出了。
严馨心中欣喜,不禁也哼起歌来,只是她哼得不成调子。
因为心里开心,严馨脸上的两个酒窝露得格外大,一双大眼睛闪闪的,亮成两颗星星。
在感情中,付出和回馈,是无法对等的,如果算得太清,反而舍本逐末,失了本意。心与心之间的靠近,是一种细致入微的体贴,而不是精确到克数的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