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平时,刘副所长保证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了。
七公出面往那里一站替他说句话,他的工作就好开展。去年镜湖村出了个偷盗嫌疑人叫狗仔,刘副所长到村里来抓人,让村民们给围了。七公赶过来就讲了一句“狗仔跟政府走”,刘副所长顺顺利利把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
反之,如果七公说的话不利于他的工作开展,可想而知后果有多严重。
再者说,把人抓回去怎么处理,罚款?穷成这样拿什么交罚款?治安拘留?那就更让人头疼了。
不过此时此刻部队的人就在这里,刘副所长不好做这个主,为难地对七公说,“今天部队也来人了,人家马上要飞行,结果长脚林养的鸽子跑到人家航线上去,您说多危险。”
“我去跟部队领导说。”七公立马小跑着过来。
李战用肩头撞了撞还在发愣的张威,本来想提醒他和这位七公说话的时候客气点,结果七公小跑到跟前,挨个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李战的肩章上。
哪个星星多哪个是领导。
“领导,吃烟,吃烟。”七公又拽出皱巴巴的红双喜。
李战头都大了,张威忍着笑。
“多谢多谢,七公,我不抽烟的,开飞机不能抽的,谢谢你了谢谢你了。”李战弯着腰双手挡着堆满笑容连忙说。
七公惊讶地盯着李战看,像是中了头奖一样,“你是嘎几嫩啊!”
原来李战用的是方言。
周遭的村民顿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神色各异。
李战笑着说,“是的是的,我城东的。七公,都是老乡,我跟你说实话吧,村民养鸽子搞副业我们理解,可是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的飞行安全。前段时间的事情你是知道的,掉了一架飞机下来,好在没死人。再说了,我听说县里对机场周边的村子是有补贴的,这也不能说政府不讲理嘛。总而言之,七公你要理解我们的工作,什么事情都没有部队的事情大,这个道理你应该懂的。”
七公放了半颗心,自己人好说话,他道,“是啊是啊,我知道我知道我明白我明白。你看,不是看还有几个小孩,我今天能打死他们!做的什么事!太不像话了!领导,大家都是嘎几嫩,你看是不是放他们一马,把鸽子没收掉就行了。”
“七公,这个事情你应该找刘所长,我们部队不能管地方的事情的。”李战怕七公不信,于是抬头扬声对刘副所长说,“刘所长,这个事情归你们处理的,我们部队不插手。”
说完看了眼张威,张威满意地点了点头。
七公转身看向刘副所长,刘副所长走过来,严肃地对七公说,“七公,我给您面子,这一次就算了,但是您要保证以后绝对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否则我肯定是要拘人的!”
“好好好,我保证,我保证不会再犯!”七公立马拍着干瘪的胸膛道。
牛耀扬很聪明,方才已经跑过去和几名辅警清点鸽子的数量,和长脚林反复确认无误,这才松口气。他悄悄返回,给李战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李战给张威使了个眼色,张威对刘副所长说,“刘所长,那这边就麻烦你了,我们得赶回去,领导等着报告的。”
“好的好的,张参谋,李队长,那我就不送了。”刘副所长和二人挨个握手,送他们上车。
一直到离开了镜湖村,众人才重重地松出一口气来。
张威依然的感觉到惊讶,喟叹道,“真长见识了,真长见识了,村长的威慑力比人民公安都要大。那夫妇俩挨打那个样子,啧啧,我应该是忘不了了。”
“打得太狠了,我是真怕那个长脚林失去理智反击闹出人命来,他边上就有锄头的。”牛耀扬颇为冷静地说。
李战清了清嗓子把当地的宗族观念讲了一遍,说,“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普法不到位,许多村子的村民不知法律为何物。别奇怪,西县这边改革开放以来一直处于最前沿,钱本位思想,其他方面反而是有忽略的。这几年应该是好多了,我上初中的时候,一些村民的愚昧简直令人发指。再加上宗族观念的影响,执法下到村庄,出现暴力抗法很常见。小时候听人说,在一些村庄,公安连进去都不敢进去。”
一番话叫三人听得目瞪口呆,啧啧惊叹。
末了,李战神情凝重地说,“张参谋,我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当时撞击的就是长脚林家饲养的鸽子。从鸽群的活动区域和放飞的时间来判断,只有他们家的鸽子才符合当时的情况。”
张威却是摇头说,“这个问题师里不会再追究了,地方公安机关也不会追究。因为你没证据。你所讲的是只是你的判断,拿不出证据来就没有意义。再者说,长脚林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事情已经这样,你忍心看着他们去坐牢啊?”
“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啊。”牛耀扬忽然高深地说了一句。
李战诧异望之,无奈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上次撞鸟事故,师里是冤枉了驱鸟队。我看过他们的驱鸟部署,很严密。咱们师过去那么多年没有因为鸟发生飞行事故,其实已经说明了场站驱鸟队的工作搞得很扎实。这一次完全是不可抗力的因素。驱鸟队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跑到村子里去搞驱鸟。”
这一番话说得一期士官感动不已,开着车都不忘了回头给予后排的李战感激一望。
张威也回头看过来,李战补了一句,“我只是实事求是。”
笑了笑,张威说,“明白你的意思,师首长心里有数的。不过驱鸟工作是飞行安全的重中之重,不管有没有责任,给点压力有好处没坏处。”
顿了顿,张威忽然说,“是了,以后如果有对地方的事务,我建议领导让你参与一下,你小子是本地人,会说方言,了解本地情况,沟通起来事半功倍啊。”
方才李战三言两语搞掂了七公,并且把部队和地方的界线明确地划了出来,这让张威感到十分的满意。他是干机关工作的,平时跟着师首长不少与地方打交道,自然是知道对地方的工作不好做。李战有节有理的应对就很好。
“张参谋你可别,我就是个开飞机的。”李战大摇其头,心里想,我哪有时间去帮你处理这些杂务,债台高筑的情况下,多飞行多搞拉杆费才是正经。
他不由的算了算时间,自从撞鸟,到今天第七天了,最起码错过了两次飞行训练。都是银子啊。
他们赶回场站,直接到塔台详细报告了情况,驱鸟队再一次确认安全,塔台按时给六团下达了远航训练的命令。得到值班指挥员方成河的允许后,李战留在了塔台上面,从这个角度看别人飞行,过把眼瘾。
“搞过指挥吗?”
戴着大墨镜的方成河示意李战坐过来,问了一句,再一次看向滑行道。一水六架SU-27SK重型制空战斗机次第滑向起飞位置。
看见方成河,李战就想起早上在政委办公室里挨的那一顿莫名其妙的“批斗”,脸色尴尬神情不自然。好好稳了稳情绪,他回答,“跟我师父体验过两次。”
“嗯,你给我当副手。”方成河把送话器递给李战,自己抱着胳膊舒舒服服地靠在大班椅厚厚的椅背上。
塔台指挥室里最大最好的座椅是正指挥员的,左手边是副指挥员,右手边是雷达员。没李战位置,他是拽了个圆凳坐在正指挥员和副指挥员之前的位置上的。
“是!”
李战没犹豫,副指挥员是个少校,笑着递给他一个耳麦示意他戴上,李战笑着点头致谢,戴上,拿起送话器。
拢共算起来,李战真正参与指挥的只有两次,是他师父刘国坚值班的时候带他上去的。那时候还没现在这么老手,比较紧张,反而忽略了除飞行外的一些细节。此时他再次坐在类似的位置上,才发现原来塔台的人喜欢戴墨镜不是装逼,而是真的非常需要。
这会儿是背光还算好,等远航编队回来,那就是正正的逆光了,你没墨镜很难看清楚天上飞机的状态。
没人认为李战坐在这里不合规矩,就算是不考虑他是“一哥”,有参谋长在这里坐镇,有任何问题都不会是问题,因此李战得到了善意。
部队是很欺生的地方,当然这只是针对同一阶层的。干部不会欺负士兵,只会欺负干部,但是士官会欺负义务兵。
李战能够得到不仅同期军官的认可,已经是能力水平的一种明显体现。
扫了很专注看气象报告的李战一眼,方成河介绍道,“今天搞远航,也是南海警戒巡逻的一部分,六团一大队三批六架,航程四千四百公里,计划滞空四个半小时。把航线规划给他看看。”
身边的少校递过来写字板,上面是教科书一般的作图,手工绘制的航线计划图,像极了计算机绘制油墨打印。李战叹为观止,他是绝对没有这么一手的,
航线计划图很直观,自行脑补南海地图作为背景,自行把各个岛屿岛礁补上,李战很快搞清楚了六团远航编队的飞行路线。
近似椭圆,从南海西部进入一直往南飞行约一千公里,向东转弯飞行约七百公里,再转向北,飞行约一千二百公里,最后折向西返航。
李战意识到自己无意之中参与到了一次重大的警戒巡航行动中来,心情十分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