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帮李慕上好药,简单的包扎了肩膀之后,便收拾东西离开。
不一会儿,柳含烟和晚晚走进房间,她看着李慕,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慕靠在床头,说道:“大夫的诊金和药钱,我一会儿给你。”
柳含烟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是茶楼的说书郎,很多客人就是冲着你来的,茶楼全靠你赚钱,一点诊金和药钱,还是能出得起的。”
既然她这么说了,李慕也不再坚持。
晚晚小跑到床前,用无比崇拜的目光看着李慕,问道:“公子,你真的是去抓妖怪了吗?”
李慕刚才听到外面传来了张山的声音,想必话痨的他,将什么事情都说了,说不得还要再添油加醋几句,他笑了笑,说道:“妖怪没抓着,倒是差点让妖怪给抓了……”
晚晚蹲在床前,说道:“这两天小姐可担心你了……”
柳含烟瞥了她一眼,“谁担心了,这两天是谁每天趴在墙头看的?”
李慕抬头看着柳含烟,说道:“抱歉啊,衙门里的案子说来就来,很多时候都不能回家,让你们担心了。”
柳含烟终于忍不住道:“做捕快这么危险,你的身体又……,你就不能辞掉捕快,不管是写书也好,说书也罢,都能安安稳稳的,这样下去,你迟早会丢掉性命的……”
虽然知道这个世界存在妖鬼,但也只是听说而已,她一直以为,妖物,僵尸这些东西,是距离她非常遥远的事情,直到遇到李慕……
李慕能听出柳含烟的关心,一开始的误会解除之后,到现在,两人除了是邻居外,也算得上是朋友,她的这些话,也是完完全全的为李慕着想。
只不过,对李慕而言,捕快的身份,能够很好的帮助他凝魄,是怎么都不会放弃的。
更何况,衙门里还有李清,没有她的帮助,李慕的生命,大概率只剩下不到半年。
柳含烟只是一个普通人,修行的细节,和她解释不清,李慕也没想着解释,只是微微一笑,说道:“性命固然重要,但如果连捕快都这么贪生怕死,你们的安危,百姓的安危,又该由谁来守护?”
他看着柳含烟,认真说道:“正是因为生命重要,所以才不能虚度,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就算是生命只剩下半年,在这半年里,我也要做我想做的事情,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
片刻后,柳含烟和晚晚走出李慕的房间,晚晚转过头,疑惑问道:“小姐,公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柳含烟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还小,听不懂这些没关系,但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妖魔鬼怪,我们之所以能在这里安稳的生活,就是因为有一些像他那样的人,在暗中默默的守护我们……”
晚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公子在暗中守护我们,他现在受伤了,小姐,我可不可以留下来照顾他?”
柳含烟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熬些滋补养气的汤,你一会儿端过来给他……”
……
这不是李慕第一次见识到柳含烟的厨艺,但当晚晚一勺一勺的将鸡汤喂到李慕嘴里的时候,李慕还是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将柳含烟娶回家的冲动。
这样他就能天天喝到这种美味的汤了。
晚晚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床前,将勺子凑到李慕嘴边,“张嘴,啊……”
李慕张开嘴,她缓缓将那口汤送到李慕嘴里。
李慕本来是要自己喝的,但是他右边的肩膀受了伤,上药包扎之后,整条手臂都不能动,晚晚见他左手喝汤不方便,就端起碗来喂他。
自从李慕断奶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么被人伺候的待遇。
小丫鬟还是贴心,这段日子没有白疼她。
晚晚一边喂李慕喝汤,一边好奇的问道:“公子,老虎精会说话吗,僵尸长什么样子,书上说僵尸会吸人血,走路一跳一跳的,是不是真的……”
李慕悠悠的说道:“会说话,不仅会说话,还会变成人的样子,僵尸会吸人和牛羊的血,走路不全是一跳一跳的,厉害的僵尸不仅和人走路一样,还会飞……”
李清走进房间的时候,看到李慕慵懒的靠在床头,一名俏丽的小丫鬟,正一勺一勺的给他喂汤。
“头儿……”
李慕差点被呛到,正想站起来,李清挥了挥手,说道:“坐着吧,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一张符箓,一会儿你将它化成符水喝了,伤好之后,身体不会留疤。”
李慕接过李清递过来的符箓,说道:“谢谢头儿。”
李清又道:“你先安心养伤,衙门暂时不用去了,糯米可以克制僵尸的事情,张大人已经呈禀了上去,应该会对周县的修行者有所帮助,等到那里的灾祸平息,郡守大人可能会嘉奖你。”
李慕点了点头,问道:“黄鼠夫妇呢?”
李清道:“张县令让人将几株药材换了银子,赔给几名村民,那两只妖精,也放他们回山了。”
这两件案子的事情了了,李慕也没什么好牵挂的,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头儿,韩捕头最后斩杀那僵尸的法术,是道术吧?”
“不完全是。”李清想了想,解释道:“在符箓派,他所在的那一脉,曾经出过上三境的强者,虽然没能自创道术,但却为后人留下了一个接近道术的神通,施展此术,可以召唤出他的分身虚影,并且驱使这虚影使出一式神通,凝魂境的韩哲,施展此术,能唤出神通境的虚影分身。”
人类修行者与妖鬼精怪最大的区别,就是神通道法层出不穷,韩哲只有第二境,却能杀无限接近第四境的僵尸,对付同为第二境的林婉,更是不费吹灰之力,李慕虽然也能以炼魄境修为施展雷法,但却没有韩哲那么方便,召唤出一个分身虚影,自己便能站在一边看戏,他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去练习劈人的技术……
什么时候他的雷法能做到指哪打哪,预判敌人走位,准确击中移动中的敌人,才算是略有小成。
李清目光从晚晚身上一扫而过,对李慕道:“你先休息吧,张家村的案子,还有些疑点要查,我先回衙门,过两天再来看你。”
李慕敏锐的察觉到了李清的目光,解释道:“晚晚是我家邻居,特意过来照顾我的。”
李清临走时,那个信任的眼神,让李慕很感动。
这说明作为上司,她还是了解李慕的,知道他和李肆不同,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不会欺骗无知少女的感情和身子。
李慕拿起那张纸符,说道:“晚晚,麻烦你帮我拿一碗水过来……”
……
李清给他的那张符箓起效很快,李慕肩膀的伤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快速愈合,仅仅三天,他肩膀受伤的位置,便已经结痂,行动也只有轻微的不便。
这三天,是李慕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舒服的三天。
在晚晚的照顾下,他近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上厕所,什么事情都有人代劳,李慕总算知道有钱人家为什么总要养几个丫鬟,这种生活,简直是温柔乡……
不过,温柔乡也是英雄冢,李慕深知这一道理,享受了三天少爷般的生活之后,他便再次来到了云烟阁的茶楼。
雅阁之中,柳含烟看着他,劝解道:“你还是再休息几天,等你的伤痊愈之后再回来也不迟。”
“不用了。”李慕摇了摇头,说道:“作为一个说书人,喜欢我的听众就是衣食父母,我不能让他们等太久……”
柳含烟见他气色不错,也不再勉强,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慕,问道:“那你介不介意让你的衣食父母知道你住在哪里,他们有很多人都想亲自登门送你礼物……”
“千万别!”李慕连连摆手,说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低调,只想过安静的生活,不想被太多人打扰……”
云烟阁,茶馆。
“鸡叫之后,老者还是不敢回去,直到正午,太阳高照,他才忐忑的往回走,然而,回到碧水湾,却看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看到那两只水鬼,那天路过的年轻人,和那名道士,合伙偷光了他的葡萄……”
……
时隔数日,年轻的说书郎终于回归,众人也如愿的听到了水鬼和老者故事的结局,虽然有不少人被这猝不及防的反转惊到拍桌子怒骂,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闻所未闻的套路,要比听其他人说书刺激多了。
这位年轻的说书郎,每日会讲三五个故事,讲到最后一个时,为了留住客人,便会故意在精彩之处断掉,众人虽然一时愤怒,但也知道这是说书人的留客之法,最多骂骂咧咧几句,倒也真的不会冲上台将那人抓出来一阵毒打。
“云台郡有一个姓李的县令,家中非常有钱,养了七个美妙如花的姬妾,珍宝堆积如山,一日,李县令忽然暴毙而亡,有一道士登门,声称可以让他死而复生……”
“道士给李县令家中老仆一个纸包,告诫他到危急时刻再看,说完就人就蒸发一般的消失了,老仆人回到家,忍不住拆开纸包偷偷看了内容,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
“想知道纸上写了什么,明天同一时间,不见不散……”
……
扣人心弦的故事,熟悉的“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台下的客人们,愤怒的喊了几句“狗贼”“又来这套”“打断你的腿”之类,便骂骂咧咧的散了。
李慕从后门溜出云烟阁,大概估算了一下,按照这样的速度,短则十天,长则半月,他凝聚第二魄所需要的怒情,便会收集圆满,如果有足够的魄力用来炼化怒情,第二魄立刻就能炼化成功。
不知道那虎妖的魄力够不够,如果不够,恐怕还得寻找其他的机会。
老王的那一套弱肉强食理论,虽然很残酷,却是现实的生存法则,李慕不会为了修行而杀妖取魄,但若是作恶多端的妖物被就地正法,他也不会浪费魄力。
修行之路不是没有捷径可走,但要坚守自己的本心和底线,李慕时刻都在用李清的话要求自己。
他来到值房,看到张山李肆和老王在围着桌子吃西瓜。
张山抬头看了一眼,诧异道:“李慕,你不好好养伤,来衙门干什么?”
李慕拿起一瓣西瓜,说道:“头儿给了我一张疗伤的符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张山摇头道:“伤刚好就过来,你真是越来越勤快了……”
老王一边啃西瓜,一边问李慕道:“你是从哪里看到糯米可以克制僵尸的,我翻了几百本书,都没有找到记载。”
李慕道:“小时候一位道长告诉我的,可能是他的独门秘法。”
“也有可能。”老王扔掉西瓜皮,说道:“这一条可得记下来,记在《十洲妖物志》上,后来人遇到僵尸,也能多一个法子防身。”
他抹了抹嘴,又问道:“对了,那僵尸的魄力你抽了吗?”
李慕愣了一下,问道:“僵尸也有魄力?”
“僵尸都死了那么久,魄早就散了,当然没有。”老王摇了摇头,又道:“但你不会以为僵尸害人,就只是吸人血吧?”
老王博览群书,知识面比李慕宽广了不知多少,李慕看着他,问道:“还有什么?”
老王重新拿起一瓣西瓜,说道:“只吸人血的,是白僵和黑僵,它们成尸不久,只能吸人血,但跳僵就不一样了,它们不仅能吸月华修炼,在吸血的同时,会将人的魄也一起吸去,一个几十年道行的跳僵,体内不知道积攒了多少人的魄力,可比妖物有用多了……”
李慕可惜道:“你怎么不早说……”
老王耸了耸肩:“你也没早问。”
李慕还真的不知道这些,早知道的话,就让韩哲晚一点烧那僵尸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张老员外和那些几十年道行的跳僵不一样,他死了才不到半个月,也就咬了一个人两只羊,身体里面应该没有存多少魄力。
这样想来,心中也就不那么可惜了。
“现在知道也不迟。”老王三下五除二吃完了西瓜,说道:“周县那边的僵尸之祸还没有解决,你现在去周县,应该还能吸取到不少魄力,北郡的很多修行者都去了周县,除了帮忙平定僵尸之乱以外,应该也是打的这种主意。”
周县的僵尸魄力虽然对李慕有着莫大的吸引,但李慕还是能掂量清自己的斤两,一只跳僵就差点要了他的命,周县可是连飞僵都有,跟在李清身边,杀几只作恶多端的小妖它不香吗,没必要为了走一点捷径冒这么大的险。
不过老王有一点倒是提醒他了,那就是多读书是没错的,如果李慕有老王这么渊博的见识,就不会白白浪费这么多的机会。
他看向老王,说道:“你最近在看什么书,给我推荐几本看看。”
老王想了想,说道:“《采花宝鉴》,《一帘春梦》,《万妖艳后》,还有一个叫《聊斋》的,昨天刚出,真是开了老夫的眼界,什么人和鬼,人和妖,人和鬼和妖,有女鬼,蛇妖,居然还有龙族,不得不服,写这本书的人,真他娘是个人才……”
张山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说道:“老王,这几本书你看完了借我看看……”
采花,春梦,艳后,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书,也配和《聊斋》相提并论,一个是纯粹的艳情小说,另一个有深度有内涵,或揭露封建统治的黑暗,或反抗封建礼教的束缚,通过妖鬼狐魅和人的恋爱,表达作者对理想爱情的追求,正经人看到的是对封建礼教的突破,老王这种老不正经的,看的却是生死之交,草莽英雄,乘龙快婿……
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慕摆了摆手,说道:“那本《十洲妖物志》借我两天,我看完了还你……”
《聊斋》第一卷刊印出来的那天,柳含烟就告诉李慕了,这本书在古代曾经是禁书,在这里,李慕却并不担心。
一来是这里封建礼教对人心的束缚,并没有那么深,二来,有可能涉及到政治敏感的篇章,李慕都没有选用,原著中较为露骨的描写,李慕也都删掉了。
他交给书铺的《聊斋》,除了一些玄奇异事之外,主题大都以爱情为主,像是《小倩》《婴宁》《连城》这些,充满了赤子之心,爱情真谛,以及对人间真情的颂扬,晚晚每次听李慕讲的时候,都泪眼汪汪的……
晚晚是李慕的第一个读者,他想要在书中搞擦边内容,教坏单纯的小姑娘,柳含烟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李慕还在伤假期间,他只是来县衙看看,有没有收集情绪的机会,既然没有,他也不打算和老王他们谈论生死之交的事情。
临走之前,李慕对老王道:“下次如果再有这种事情,记得提前告诉我……”
抽取僵尸魄力的事情,连李清都不知道,老王活得够久,知识渊博,完全可以充当他的修行顾问,李慕得提醒提醒他,免得他总是放马后炮。
出了县衙,李慕便直接回了家。
这几天,他一直在家休养,苏禾让他打听的人他虽然打听到了,但却一直没有机会告诉她。
回家之后,李慕先是给他和晚晚煮了面,吃完午饭,又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放在食盒里,出门路过云烟阁时,挑了几本话本小说,出城往碧水湾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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