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沙场,最坏的决断就是没有决断。一个优秀的统帅在关键时刻绝不能瞻前顾后,只有敢下赌注,才有赢的可能。
雷远从不缺乏决断,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统领江东的吴侯孙权,也同样不缺乏决断。
所以此刻从江津港登岸,并迅速进入江陵旧城北部的,并非雷远以为的轻装之兵,而是一支配备十分齐全,并携有攻城器械的重兵、精兵。
这支兵,便是吴侯孙权亲领的五校精兵;领兵之将,正是孙权本人,担任副手的则是偏将军董袭。
孙权亲自带领他们登岸北来,就是为了攻城,而且要在夜色尚未浓黑之际,一举破城。
江陵城中的巷战进行到这种地步,无论攻方和守方都已经倾尽全力。按照孙权得到的探报,凌统在合肥之战后重建的私兵部曲,已经折损过半。吕蒙所部也是叫苦连天。
相比于凌统,吕蒙的部曲规模要大一些,所以伤亡看似还能接受。但实际上,特别敢战的几个营头都已经快要散架了,营司马乃至校尉一级,也出现了大量折损。
城中守军的伤亡虽然没法准确估计,但光是探子亲眼看到的,可以说每一处阵地都被守军的鲜血浸润,每一处要隘都堆积了守军的无数尸体。
在这样的局面下,守军必然会渐渐抽空各处的兵力填入到巷战,也就不可能在江陵城的各处城门、城墙维持足量兵力。吕蒙、凌统在城里杀得愈是惨烈,江陵城的城防就愈是薄弱,最终变成一只脆壳的鸡蛋,只需轻轻一击,就能敲碎。
这个敲碎鸡蛋的人,自然应该是孙权。
孙权既然已经领兵到了江陵,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相比于曹操和刘备,孙权的威望明显不足。所以他从执政的第一天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因为敌人未必只在外界,更可能在内部,就在自己的脚底。
要维持这局面,靠的是精细的平衡之术;要打破这局面,只有靠自家的声威。
前者,孙权已经有了。这么多年来,无论做什么决定,他都习惯性地在内心深处另作一遍考虑:若事成,得益者是谁?若事不成,受影响的又是谁?整个过程怎样才能控制在自己手里?怎样不使某些势力参予其中?又怎样迫使另一些势力参予?种种问题,无不需要反复核算,才能够保持江东政权的平衡。
而后者,始终是孙权最缺乏的东西。哪怕他竭尽一切可能彰显自身的勇武,甚至不惜亲身射虎,可从来没有人把孙权当作父兄一样的杰出统帅,没有人相信孙权真的能挥军横扫宇内,开国建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