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十七女,曾极得太宗宠爱,嫁与名相房玄龄次子房遗爱,这是一朵大唐的黑色郁金香。
高阳之名,天下皆知。
长孙无忌如今执掌朝政,却关心起高阳公主来,这并不寻常。
下执之后,长孙无忌拜访李绩府第。
“高阳越来越跋扈了。”
长孙无忌一边捧着一瓶长生安神药酒打量,一边说道。自太宗驾崩,长孙辅佐太子继位,一直执掌朝政,如今也已经四年。
天下一片安宁,朝堂之上也很平常,但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这个药酒听说出自蓝溪一乡民之手?”长孙问。
“嗯,秦岭北蔍山腹里的一个年青人,很有意思。之前薛仁贵献了一个霜糖脱色的秘方,就是替此人所献。”
长孙笑笑,做为国舅,他如今的地位是如日中天,执掌朝政,中枢诸相都是以他马首是瞻,甚至朝堂大事,连皇帝外甥都要听他的意见。他对一个乡民其实并没什么兴趣,甚至就是这药酒,也并不真正在意。
今天来,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拿药酒不过是个幌子。
“这样有为的年轻人,应当提携提携的。”说完,他立即转回正题,“高阳公主和驸马房遗爱最近和勋戚宗室过从甚密,此事让人忧心啊。”
李绩闻弦歌而知雅意,“辅机听说了些什么吗?”
“很多,都是些不好的消息。”
李绩对高阳的印象也不太好,这就是一个恃宠而骄,不断作死的女人。高阳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如花朵一般的年纪,但其声名却已经臭了大街。可以说,甚至让整个李唐皇室的名声都跟着坏了许多。
高阳是庶出,母亲只是一个卑微的宫人,但高阳一出生便天生丽质,是个绝世的小美人。
她从小就引得她金戈铁马的父亲喜欢,太宗皇帝稍有空隙和心呢,总要把这美丽的人尖抱在怀中,他甚至从不掩饰对这个女儿的偏爱,凡是皇室的活动,无论是周游还是狩猎,进进出出的,李世民总是要把这个最爱的女儿带在身边。
她在皇帝心中的位置,甚至超过了长孙皇后所生的长乐公主和晋阳公主。
正是这种溺爱,养成了高阳恃宠而娇、飞扬跋扈的性格,而庶出的身份却又让她有了卑微和孤独的另一面。
害怕那种自小浸泡着她的孤独,这种孤独时常侵扰着她,夹杂着泪和血的孤独,每当孤独来临的时候,她就会像孩子一样本能的四处寻找着依靠。
在深深的宫廷之中,她有两个依靠,一个是做皇帝的父亲,一个则同是庶出的三哥吴王恪。
这位英俊神武的三哥,这位有着隋王朝皇室和李唐皇族双血统的高贵三哥,甚至让她心里暗恋着,一种畸形的爱恋,注定不可能的爱。
越长大,高阳越美丽,可性格却也越骄傲放纵。
最后,太宗皇帝将她许给了名相房玄龄之子。房家也是山东高门,房玄龄更是执掌相位二十余年,爵封梁国公,可高阳根本看不起房遗爱。
贞观十五年,年仅十二岁的高阳嫁入房家。
这是一桩政治联姻,这是父皇的需要,也是大臣们的需要,却不是她的需要。
房遗爱是一介武夫,遗传了他父亲的忠厚实在,可却未能沿袭父亲的智慧镇定,他算不上英俊,黝黑的皮肤,粗短的手指,微厚而丰润的嘴唇是唯一能让她稍看的上眼的地方,整个人笨拙而粗鄙。
当他醉熏熏的出现在洞房门口时,她打心底里厌恶她,她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父亲为她选中的驸马,她心中全是怒火。
婚后的她,越发的骄横,她瞧不起他,对仆人般对待丈夫,甚至对那位宰相公公也十分无礼,可房家上下去还骄纵着她。
房遗爱对高阳却深爱着,爱的卑微。
不但平日里对妻子言听计从,甚至当妻子出轨后,还为她掩护。有一次,房遗爱陪高阳出去游猎,在山里遇到一座草寺小庙,公主累了,进寺休息。
她遇到了一个英俊的和尚,辩机。
他一袭青衣,手拿佛经,一张英俊的脸庞,笔挺修长的身体,白皙的肤色,刀削般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那一双漆黑的眼珠。
四目相对,她如遭雷击。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点燃了。
此后,她时常前来这里烧香,实则就是找这个年轻的和尚聊天。
和尚开始还保持着礼貌,可渐渐的也被这位高贵而又美丽的公主一步步的引入了歧途。
有一天,房遗爱前来接妻子回府,结果却震惊的看到妻子跟那个英俊的和尚在草堂里翻滚。
他呆滞。
妻子发现了他,却只是对他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然后更加投入。
他跌跌撞撞的退后,可走出一段路后,又失魂落魄的退了回来,他站在寺庙山门口,亲自为她们把守,以防别人误闯进来。
那是最漫长的一段等待。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她才带着笑意出来,她瞧他的时候,眼里带着不屑和轻蔑,甚至有报复的快感。
这段奸情房遗爱没有对任何人说,一开始也隐藏的很好,直到有一天,京兆府衙门抓到了一个小偷,从他的住处搜到了一个金枕。上面还有字,这是高阳公主赚送给情人辩机的金枕。
纸包不住火,事情终于败露,长安皆知。
太宗震惊,下旨腰斩辩机,杀高阳身边奴隶十余,怒斥高阳,令其闭门思过。
辩机是唐僧三藏法师的徒弟,也正是执笔写下大唐西域记的那个人。一位名气极大的僧人,和一位高贵的公主,两人的这桩风月案当年可谓是引发了无数的热议。
不过太宗一死,高阳又活跃了起来,再没有人能约束的了她。
“高阳的性格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真要随她折腾,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事来。”
“她最近与巴陵公主夫妇、九江公主夫妇,还有荆王元景以及吴王恪等过从甚密。”
长孙无忌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一个高阳公主顶多是作风不正,败坏皇家名声,但若是牵扯到宗室这些人,可就不一样了。
李绩很清楚,当初李治能坐上太子之位,甚至是最后能当皇帝,其实也是有几分意外的。若不是太子承乾与魏王泰相争,最后两败俱伤,哪轮到皇九子李治呢。
就算是到如今,其实宗室里也有一股反对的声音,他们认为长孙无忌代表的元老派侵越了皇权,甚至还有人想要推举新人取代李治。
长孙无忌做为元老,又是关陇贵族集团的领头人,如今跟皇帝李治那是利益一体,当然容不得这种声音,更容不得有丝毫的苗头。
只不过长孙一直欠缺一个动手的理由,一个能够拿出手的理由,一个可以一举掀翻那群人的理由。
如今,他把目标锁定在了高阳的身上。
长孙无忌还需要得到朝堂中枢这些大佬们的支持,尤其是军方代表的支持。而李绩,正是军方的代表人。
李绩有些犹豫。
李唐立国三十余年,经历了高祖和太宗两代皇帝,高祖和太宗都是多子多孙,除去死去的那些,如今都还有几十个皇叔伯、皇兄弟,更别提如李道宗等这些宗室旁枝。
这些宗室的力量也是很强的。
李绩为人向来谨慎,长孙的谋划他心里有数,这一动手可就不得了。
“若只是私相往来,倒也谈不上什么。”最终,他还是表了态。
宗室势力与元老势力真的决裂开战,李绩不愿意看到那种局面,他相信若真开战,长孙无忌肯定更有胜算,但若是长孙赢了这一战,那以后朝堂之上就是他的一言堂了。
本就年轻的皇帝就更无法脱离这位国舅的掌控,李绩并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他虽同是元老,但心更向着皇帝这边。
“辅机兄,别想太多,也无需忧心太多,有时候啊,我们这些人就是想的太多了,操太多的心了,所以啊晚上总睡不着,你今晚试试这个安神药酒,睡前喝一小杯,包你一觉醒到天亮。”
李绩的回答让长孙无忌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笑。
“哈哈哈,说的也是,我们这些人啊,就是太过操心了。”
李绩最后给长孙无忌出了一个点子,把太府寺卿房遗爱改授为一州刺史外放,到时房遗爱外任,高阳公主自然也就随同出京,这个搅屎棍一走,京师也就安宁了。
“太府寺卿可是正三品的九卿,而且还是个油水很足的肥差,房遗爱岂愿意外放为一州刺史?就算他愿意去,只怕到时高阳也根本不愿意离京的。”长孙无忌摇摇头道,其实他自己也并不愿意放高阳夫妇离京,这可是他的饵,若是把这饵给抛了,那还如何钓大鱼上钩呢。
“时候不早了,我也先告辞了!”话不投机,长孙无忌也无意久留,当即告辞离开。
“带上这两瓶安神酒,回去试试看,若是效果好,到时我再给你送来。”、
当天晚上,长孙无忌睡前便喝了一杯长生安神药酒,结果果然一夜无梦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