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苏联解体之前,“经互会”这个华约国家之间的外贸组织,始终采用一种非常奇葩的结算方式。
当时这些国家货币,对美元的官方汇率都极度虚高。比如人民币对美元,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中前期,一度按照1块美元换1.7~2人民币波动。
但到了黑市上,至少要拿出8~10块人民币,才能换到1块美元。官价和黑市价的差价一度有四五倍之多。
(不过跟后世的北棒相比,就小巫见大巫了。北棒币对人民币的汇率官价和黑市价,现在还相差17倍。而且北棒还没有外汇券,官方汇兑和民间用的钱长相一样。
所以现在去北棒旅游的人,如果有本事绕过旅游团的监视,偷偷找到黑市兑换渠道,直接跟北棒平民换钱,日常花销就能省17倍。不过被发现的话就会驱逐出境。)
但这却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整个经互会体系的国家,几乎个个都是按对美元虚高五倍来算的。那时候1卢布能换1块5美元(黑市上就3卢布换1美元),如果人民币的官价不跟着卢布涨,那跟老毛子做生意的时候就会巨亏。
于是就出现了华约阵营内部外贸都按官价、对资本注意阵营外贸都按黑市价的双轨制。(这也是为什么70年代末、80年代初,苏联的名义GDP并不比美国弱多少,因为它的名义GDP是按乘了5倍之后统计的。)
两套制氦机设备,卖出300多万卢布,实际上相当于130~140万美元。比本来拟定的80万美元一套对西方出口价,固然是打掉了15%的折扣,但总算还略有毛利,并不亏本。
何况还能摊销掉一部分前期研发费用、在订单中进一步磨合改进工艺流程。
顾骜算了一下,按照国家给的“研发负责人不低于0.5%创汇奖励”,再加上厂里二次分配的“2%技术团队奖励”,老爹估计能合法地拿到2万卢布。
2万卢布真按黑市价格,也就换成六七千美元。不过在1979年年中,却是绝对的巨款——“万元户”这个名词,还要到今年年底才会开始流行起来,成为一个都市传说。
顾骜第一次对政策有了些担心。
“直接发这么多钱,不会被人记恨吧?政策能落实么?”他私下里问包处长。
对此,包处长表示让顾骜一百个宽心:
“放心,国家不会这么没度量的,本来就是这次外事谈判前给的政策,就算收益超过想象,这个案子上也是不会变的。最多以后遇到同类情况,根据这次的经验做出点调整——
政策跟法律最大的区别,不就是修订的灵活性高么,但对于修订之前的事情,那都是不溯及既往的,要对国家的开放态度有信心!”
顾骜:“你是说,以后的对外技术出口,有可能改动‘0.5%和2%’这两个具体比例么?”
包处长老谋深算地笑道:“怎么可能吃相这么难看,那国家还怎么号召知识分子奋勇努力?最多是细化一下,按照阶梯比例奖励。最低一级的,说不定还会抬高一些奖励额,设个保底。不过再往上,那就说不定会降比例了。”
顾骜心算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包处长的意思。
比如,本来是0.5%一刀切,如果直接改成0.4%,这是朝令夕改,有伤国家信用的。
但如果改成“创汇总额低于10万美元的,奖励1%,10~20万美元之间0.8%,20~50万之间0.6%,100万美元以上0.4%……”
那就绝对没问题了。
从定性上来说,这不是“取消曾经许诺过的福利”,而是“根据实际情况细化”,是有增有减、劫富济贫的。最后说不定就跟个人所得税累进税率一样了。
顾骜理解之后,心中甚至暗忖:这包处长,是不是曾经就干过制定这方面国家产业政策的活儿,所以那么熟练,都不用打草稿……
……
此后几天,顾骜给老爹单位打了电话,确认了家里的情况。
从老爹那儿,顾骜得知厂里果然把钱发了下来,没有任何阻挠。
只不过订单还没交付,北棒跟罗马尼亚人也只给了30%定金,所以奖金也只能先发30%,剩下的要等回完尾款。
也就是说顾家手头已经有5000卢布了。
除此之外,老爹说家里也拿到了一大堆的鱼子酱罐头和朝鲜人参,甚至还有些古巴的雪茄咖啡朗姆酒,所以让顾骜不用给家里寄东西了。
包处长给顾骜的这些奢侈品,都留在京城自己吃或者送人都行。
“爸,那这些卢布你打算怎么用?苏联货可没什么好东西买。”
没想到老爹竟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这个问题,直接告诉顾骜:“我问过了,可以通过外事订货、要一辆伏尔加小汽车——那东西在苏联要卖1万4千卢布。
我可以先给厂里交4000卢布,剩下的1万等设备尾款到了之后,从后续奖金里抵扣。厂里也鼓励这么做,一来外国人也希望少花现金、多促进卖货,二来厂里也想多赊一些、少押一点尾款。”
听说老爹这个决定时,顾骜也只能表示理解。
苏联车如果出口到西方国家,绝对是个亏得要死的坑爹货——因为西方国家得按照1万4卢布等于2万多美元的价钱,买这辆又颠簸又噪音还蚝油的货色。
而通用/福特那些最便宜的低端车(质量比伏尔加二代还烂),在美国本国市场只要四五千美元(不含税)。
即使性能完全超越伏尔加二代的型号,也就一万多点。如果买同档次曰本车,八千美元就够了。
不过中国因为是社会注意阵营,能按照“除以五”的实际官价汇率购入,所以相当于只花了5000美元。在国产桑塔纳出现之前,伏尔加二代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也是少有的能拿着卢布买到的生活用品。(苏联剩下的出口产品都是坑爹的重工业设备,个人根本用不上。)
顾骜觉得,如今考虑经商或者创业的启动资金还是太早了,既然老爹蹬了大半辈子自行车,想开开洋荤坐伏尔加,那就孝敬他吧。
既然家里不需要寄奢侈品回去,顾骜也就乐得在京城送礼消化。
如今他在京城认识的人大多数都是同学,所以不需要古巴朗姆酒和人参。最多请大家吃点鱼子酱和巧克力就够了。
他把自己的社会关系梳理了一遍,发现除了包处长这个本身就是来给他发福利的人之外,就只有叶纨和韩老师需要礼尚往来的东西。(叶纨自己用不到,但她的家人是混官场的,可以用得到。)
跟老爹联系后的第二天,顾骜借机把两瓶古巴朗姆酒塞给了叶纨。
叶纨推辞了一番,但顾骜诚恳地和她说:这东西不是给她自己喝的,是上次托她办事儿,给具体经办人还人情的。
最后叶纨还是收了。
然后顾骜又等下班的点儿,骑了个自行车去部门口堵韩婷。
韩婷如果没有公务的时候,平时下班也骑自行车。顾骜老远看见,就跟上去打招呼。
“韩老师,等一下。”
韩婷身材高挑腿又长,微微伸腿就停住了车,回眸看到是顾骜:“小顾?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顾骜解释:“部里帮我爸厂子卖出去了两套设备,按新政策给发明人提成奖励,就弄了些朝鲜人参回来。我用不上,就给您一支,谢谢您一直给我机会。”
谁知韩婷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HUI赂我、让我下次再给你介绍外勤实习的机会?”
“呃……”顾骜没想到对方是这个反应,一下子有些懵逼。
只是卖设备给北棒国,北棒国拿不出足够现钱、就拿人参来抵货款的,这都哪跟哪呢?
他绞尽脑汁解释:“韩……韩老师,您知道的我不是这种人。真的是我家用不到人参,放着也是坏了。”
只能说,顾骜这人太正直了,他上辈子就没混过体制,所以对这里面的弯弯绕和忌讳一无所知。只是直来直去地按利益驱动办事。
韩婷看了他两眼,拍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是没想清楚,下次可别这样了。我家就在附近,这里说不清楚,你跟我来。”
韩婷就住在二环外,所以距离部里并不远,十分钟后,顾骜就乖乖地跟着韩婷骑车到了她家。
韩婷给顾骜倒了杯水,让他坐在椅子上(她家没有沙发),然后正色教训:
“虽然我没带过你几门课,但毕竟也算是你老师——如果以后你成了一个腐蚀他人的堕落之徒,别怪我跟你划清界限!”
“我不会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教你。”韩婷不容置疑地抬了一下手,示意顾骜不许再插嘴,
“礼尚往来是可以的,吃吃饭喝喝酒都没问题,但送东西一定要注意。就算你真的是心无邪念,每年逢年过节给你尊敬的人送点东西,这也没什么,注意好价值,联络个感情也就是了。
但是,如果你敢有求于人,临时送重礼,或者别人帮了你,事后给对方重谢,这是绝对不允许的!这是在让人以权谋私!我当初推荐了你出访实习,就没想过要你这种人报答。你现在是拿人参侮辱我么?”
顾骜竟然有些惭愧,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不是故意的,只是太随性了。
“听我一句,如果你真要分几条人参给熟人,给你的任课老师谢师就行了,不许给那些手上握着推荐权力的人!外面的作风怎么养我不管,但我自己是一定要避嫌的——你也不希望学校污秽成哪个同学给我送礼多、我就优先推荐谁外勤实习吧。”
顾骜羞愧地把人参收了回去。
最后,韩婷只是打开了一瓶顾骜带的朗姆酒,陪顾骜喝了一杯,然后让他把剩下的半瓶拿走。
“没想到韩老师看上去那么新潮开放,生活上这么自律。将来只能找别的办法报答她了。”顾骜骑着自行车回校,内心颇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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