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刘翼飞和他之间的那点事,吴小正牢记了许多年,也想了许多年。
直到20年后两人再次见面时,吴小正心潮还难以平静。
其实那时候吴小正对刘翼飞已经没有太多恨了。
对于这事,吴小正真的想了很多很多,毕竟这是导致他走向街头的导火索。
他从最初的屈辱感,到满腹的仇恨,到报复成功后的酣畅淋漓,再到成年后的反思,他想明白了很多东西。
在他看来,刘翼飞和他一样,都为年少无知几个字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刘翼飞甚至付出了更多。
如果不是他因为年少无知所犯的那些错,如果不是因为吴小正,在多年以后,刘翼飞很有可能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体育明星,他的人生也会完全不同。吴小正能感觉出来,这家伙在运动方面真的很有天赋,他自己也很享受在赛场上风驰电掣的那种感觉。
很可惜,就因为那一句“贼牯子的种”,两人的人生都完全变了。
吴小正始终相信,如果当年没有这么一句话,他很可能会跟其他同学一样,忍气吞声地接受刘翼飞的盘剥。
很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人生就是这么儿戏,就这么很不经意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两人的命运。
在吴小正看来,这世上应该没有天生的坏人,有的只是行差踏错之人。
刘翼飞应该就是如此。
他为什么要去敲诈勒索同学?
原因很简单,刘翼飞那段时间疯狂迷上了游戏。他带着敲诈勒索来的钱去游戏厅玩游戏的同时,也在接受着游戏厅其他小混混的敲诈勒索,甚至很可能是那些小混混教会了他怎么去敲诈勒索。
就这样,因为年少无知,因为分不清是非对错,因为不懂得他的行为会给其他同学带来什么样的心灵创伤,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前些天吴小正看到刘海彬那熊孩子那么喜欢去游戏厅,觉得他可能没救了就是这个原因。游戏厅真的不是小孩子适合去的地方,很容易就会学坏。
吴小正之所以觉得刘翼飞并非天生的坏,还跟他后来的表现有关。
据吴小正了解,刘翼飞的后来过得倒并不惨,他继承家业,在市里管了一家不大不小的宾馆。
在过去20年之后,大家发现,刘翼飞对这些只相处了两年不到的同学还是挺有感情的,每次聚会很少缺席不说,还主动免费安排住宿,每次有人喝高了,或者不想回家的,会直接往他宾馆去,每次他都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同学们因此对他的印象也大为改观。
由此可以看出,他当年之所以做出那样的事,其实并不是他刻意想做一个坏人,而是年少无知,抵制不住诱惑。
其实吴小正觉得那时的自己也挺无知的。
当许多事情发生后,他已经完全被怨恨和仇恨所蒙蔽,很多东西都看不到了。比如说,对于爷爷奶奶的辛勤劳作,他就心安理得地享受了好几年,一点分担的事情都没做。
……
因为一句“贼牯子的种”,吴小正一下子就想了很多很多,想得他感慨万千。
他知道,等到开学后,有的事情很可能照样会发生,那重生的他又该怎么去面对呢?还和上辈子一样?
尤其是刘翼飞,自己这辈子又该怎么对待他呢?
吴小正暂时没什么好主意。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想清楚了,那就是军哥确实该去见上一面了。
军哥的大名叫刘志军,是吴家的邻居,两家的老一辈关系一直还很不错,因此吴小正小的时候也经常跟在军哥屁·股后面转悠。
不过最近几年,军哥很少上吴家来了,吴小正也很少去他家。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原因在于军哥在街上闯出的赫赫威名。
在城关镇一带,军哥称得上是传奇人物,尤其是在小年轻的眼里。
之所以说他是传奇人物,不是说他有多伟大,而是说他打架很厉害。
军哥从小就习武,还拜了县里一位挺有名的师父。
由于从小习武,军哥的文化成绩一般,上中学时上的是县城里的十中。十中是以武术出名的,开设有专门的武术特长班,军哥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与以文为主的一中相比,因武出名的十中相对就乱多了,有人甚至戏称那里就是混混的摇篮。
因为习武的原因,十中的学生好斗成性,打架斗殴对他们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们不仅在学校内拉帮结派地打,还经常成群结队地上街跟混混们去打。
从上初中起,军哥就开始跟着学校里的师兄们出去干架。因身手了得、敢冲敢搏,他慢慢地打出了名气。到了高中,他很快就成为了学校里的大哥级人物。
在他的打架生涯里,大大小小的架打过无数。最有名的一次,是和湘水县里很有名的一个扒手团伙起了冲突,他直接带着一帮兄弟,硬生生地把那个团伙给干趴了。不仅干趴了,还把他们撵出了县城。
这事在年轻人里被传得神乎其神。
军哥出名后,在城关镇这一带就威风了。小屁孩之间起了纷争,一报军哥的名号,我是军哥的什么什么人,对方立即就偃旗息鼓了,可见他的名头之大。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一心希望吴小正能成为读书人的吴长禾,生怕吴小正跟着军哥学坏,因此就不让他去军哥家玩了。这事被军哥知道之后,也对吴长禾有了意见,从此也不登吴家的门。
就算军哥当兵以后也还是这样。
军哥打架出名了,可他家里却担心得不得了。这是因为很多年少时喜欢打架斗殴的,长大后都变成了流氓恶棍,被人私下里诅咒祖宗十八代、或者下监狱是常有的事。
刘家不想军哥变成混混。
所以在军哥十八岁那年,他刚上高三的时候,他就被家里给送去了部队,说是要丢到部队好好改造一下。
还别说,自从进部队之后,军哥还真的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据说还因为身手了得,很快就当上了侦察兵,还立了功获了奖。
据刘家说,军哥在部队是有机会提干或转为专业军人的。
很可惜,打架这种习惯一旦养成,是很难改掉的。就在去年,军哥就因为专业军人的名额问题,狠狠地跟人干了一架,于是被提前退伍了。
此时刚回到家一个月还不到。
在这个年代,城里兵复员回家后是会尽量分配工作的,但农村兵没有,他们只能等待少得很可怜的招工机会。
军哥作为一个被提前退伍的农村兵,他对招工机会是不抱指望的了。
因此吴小正估计,此时的军哥应该是在家里筹备开蔬菜批发档口的事情,因为按照前世的轨迹,在这一年的春节后不久,军哥就会在蔬菜批发市场接手一家开不下去了的档口,然后又一次开始了他的传奇生涯,最终在96年的那一次严打里,把自己也折腾进了大狱里。
在前世,军哥是对吴小正影响非常大的一个人,吴小正欠他的,一直没机会还。
在这一世,吴小正想还,但之前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军哥,所以一直没有登门。
现在吴小正想通了,先登门再说!
吃过晚饭后,吴小正手里拎上了一些东西,准备去军哥家。
让他稍稍感到惊讶的是,吴长禾这次竟然没有反对。
是因为觉得我已经懂事了的缘故?还是因为今天跟刘建民打了一架的缘故?
顾不了那么多了,吴小正直接出了门。
军哥这时肯定是在家里的,吴小正太熟悉他的习惯了。
每到晚上之后,没事军哥一般不会出门,他会在院子里折腾自己两三个小时,出一声大汗后才洗澡睡觉。
不愧是习武之人。
果然,一进刘家的院子,吴小正就看到军哥穿着一件秋衣在狠狠地打沙包,大冬天的,他不仅不觉得冷,反而把自己折腾得大汗淋漓的。
一见到吴小正,军哥便停了下来,惊讶地问道:“小正,你怎么来了?”
又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在前世,军哥也是这么问的,只不过那次吴小正是鼻青脸肿到他家的。
吴小正笑着回道:“特意来看看你啊。”
尽管两人相差六七岁,但军哥从小就待吴小正不错,就算后来对吴长禾有点意见,但他也没有迁怒吴小正,所以前世当吴小正找上门来的时候,军哥立马就要把事情大包大揽下来。
现在也是这样,见到吴小正之后,军哥还是很热情,他说道:“那你先把东西放下,等我穿件衣服。”
吴小正依言先把手里的东西搁进了军哥家里,跟他父母打了个招呼之后,人又回到了院子里。
“我也来试试。”
吴小正把外套一脱,走向了沙包。
正在穿衣服的军哥担心地说道:“你行不行啊,别伤到自己啊!”
吴小正笑了笑,没有说话,直接对着沙包试着出了几拳。
军哥小小地吃了一惊:“行啊,你小子,有模有样的,就是力气小了点。”
吴小正心想,能不行吗!前世我可是跟着你学了好几年,你会的基本上我都会。
在前世,军哥算得上是吴小正的半个师父,代师授艺的那种,两人实际上是师兄弟。
“军哥,那你教我几招呗。”吴小正笑着回道。
其实他根本就没必要再跟军哥学了,他只不过是不敢把自己的全部本事一下子就显露出来而已。
军哥奇怪地问道:“你学这个干嘛?你爷爷不是不喜欢你跟我来往吗?”
军哥说话向来都是很直接的。
吴小正回道:“现在不同了,我爸被抓进去之后,学校已经有人放言要收拾我了,所以我得好好练练。再说我爷爷也不反对了,今晚我来你家他是知道的。”
嗯,很聪明的回答,既为再跟军哥混找了理由,也化解了他和爷爷之间的怨气。
吴小正偷偷地为自己点了一个赞。
既然他已经登了军哥家的门,那这辈子他就没打算跟军哥分开了,他还要跟军哥做兄弟,他想补偿军哥,他不想让军哥再次跌入深渊。
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兄弟之情,是分不开的。
军哥想了想,觉得这个忙他必须帮,于是又脱下了衣服,说道:“你先跟着我练几下试试。”
这对吴小正根本就没有难度。
军哥又吃惊了:“小正,你可以啊,很有天赋啊!”
吴小正忍不住又偷笑了。
军哥越来越惊讶了,因为他把动作的难度提高之后,吴小正还是一学就会,掌握的速度快得让他开始怀疑人生。
“你是不是练过?”军哥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吴小正一本正经地回道:“没有,绝对没有,我跟谁去学啊?”
然后他内心又是在狂笑。
“那就再来。”军哥决定来几招他的独门招式,这应该是在外面很难学到的。
很可惜,吴小正还是一学就会。
这下军哥真的被雷到了。
在学武方面,他自认为自己的天赋是不错的,谁知道跟吴小正一比,简直变成渣了。
他哪里知道吴小正现在是开了超级作弊器!
军哥被难住了,他觉得这样的天才不应该浪费。
于是想了一下之后,说道:“这样,改天我带你去见一下我师父,看他愿不愿意收你当徒弟。”
吴小正终于又等来了这句话,只不过这次快上了很多。
在前世,军哥也说过这句话,只不过那次是在几天之后,结果两人最终成为了师兄弟。
军哥是有正式师承的人。
按照师门的规矩,在他师父授意以前,他是没资格收徒弟的,最多能非正式地传授他人几招无关紧要的东西,否则就会挨罚。
师父也是吴小正这辈子必须再续前缘的一个人。
在前世,他跟军哥的遭遇很是让师父伤心,因为这个,他后来再也没收过徒弟了。
吴小正这辈子不想让师父再失望。
这下好了,吴小正总算是达到了今晚的第一个目的,接下来就是跟军哥自己有关的事了。
“军哥,你先洗一下换个衣服吧,我还有事跟你聊。”吴小正说道。
军哥又有点纳闷,心想,你一个小孩子能跟我有什么事聊?
但认真对待每一个人、每一件是军哥的优点,也是他在部队养成的好习惯,于是他还是依言洗刷换衣服去了。
吴小正开始斟酌怎么跟军哥开口。
大约十来分钟之后,军哥洗刷一新出来,领着吴小正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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