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扯过腰间水囊灌了两口,喉咙里稍稍恢复了一些。
他是曹氏宗族中颇具韬略者,自然知道司马懿所说乃是正理。曹刘死敌抗衡,两方都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够重创对手,己方有什么代价不能付出的?以荆州、交州两军的英勇善战,要全灭他们数万主力,己方本来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何况魏王他老人家手上的人命早就如山如海,此刻要拿几千人的性命做个幌子,根本不值一提。
可曹真终究不是庙堂中指手画脚的人物,而是实际带兵的将军。
他过去数月为了房陵一带的战事殚精竭虑,一直以为自己的任务是溯汉水而上威胁汉中,进而同时掩护关中和襄樊两地的侧翼,结果自己和自己的部下们始终都在白忙?自家在这场大水中受到的惨痛损失,竟然早就在魏王的预料之中?
这种失落感,着实让人很难承受。
曹真瞥了一眼司马懿,随即又想到:这样的谋划,必定是机密中的机密,以至于自己身为曹氏亲族重将,也全不知情。可司马懿竟然早就知晓?难不成在魏王眼中,此人比我曹子丹更有用些?
一时间,他心绪如潮涌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而一旦稍许平静,他立刻想到了后继,脸色一变。
他迫到司马懿面前,连声问道:“我们身在山间,营地大都高低错落布置,再怎么样的大水,兵马不致俱损。可是……可是从筑阳往下游去,只一百五十里就是襄阳!这水势……这水势至多再过半个时辰就到襄阳城下了!襄阳、樊城那边的将士同僚们怎么应付?他们可有办法躲避?”
因为曹真过于猛烈的踏步,司马懿脸上被溅了好几团泥点子。
他挥手擦去,微微欠身:“此等大雨数十年不遇,襄樊周边军将都是老于军伍的宿将,应当能及时做出准备。不过,中领军所部正在鹿门山与交州军主力对峙,那附近地势复杂,又多洼地,只怕损失不在少数。”
这意思便是,敌我两方皆无准备可言?这也难怪,敌军中多有机敏之士,若非如此决绝,又怎能瞒过彼辈呢?毕竟这个水攻之策,是为了摧毁荆州、交州两军的全部主力,关系何等重大,不容半点泄露!
“可惜了我军这么多将士!”曹真长叹一声。
“将军,慈不掌兵。”
曹真半晌无语。道理他不是不明白,但是仔细想来,若他自己用兵时,无论如何都不敢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这已经不是慈不慈的问题了,而简直像是身在劣势者才会作出的决死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