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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8% 新顺1730 / Chapter 75: 第七十五章 五拜三叩首

Capítulo 75: 第七十五章 五拜三叩首

喀尔喀贵族从未见过这样壮丽的烟花。

  似乎大地都颤抖了一下,远处的罗刹城堡像是干涸的海子里的鱼,猛力地向上跳了一下,随后再也不动。

  那是地龙在翻身,没有焰火的繁华,只是用飞扬的尘土点缀出死亡的绚烂。

  尘土飞扬中,喊杀声从远处传来。

  几个年轻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台吉,吓的直接坐在地地上,以为地震了。

  那几个见过大场面的,也是面如土色,双腿微抖。

  桌上的酒杯被碰洒了几许,滴滴答答。

  皇帝一如刚才般平静,张望着远方。

  部署在壕沟内的火枪手趁势出列,在罗刹人全都被震懵了的空当,就在距离罗刹城堡不过五十步的地方列阵,伴随着号令齐射,硝烟弥漫。

  被火药炸出的大斜坡上,骄劳布图高举着“奉天征夷大元帅”帅旗,迎风抖动。自己却如一棵扎根与土里的老橡树,一动不动。

  “此何人也?颇有当年南安伯太祖军中摇旗之壮。”

  “回陛下。此为孩儿军掌旅、轻车都尉,随勋卫刘钰拓永宁寺碑、复木鲁罕山卫、忽里平寨之舒图。”

  “当赏。”

  随后,又看到几名骑手竟是在阵前狂奔,直接跳过了挖好的壕沟,踏踏地从被炸开的斜坡处冲到了棱堡外墙处,拎起一名被炸晕死过去的罗刹士兵,夹在腋下,来回奔驰,耀武扬威。

  杜锋按照刘钰“该表现时使劲儿现”的暗示,根本不怕自己这么做会有什么出格的惩罚,倒是拿出了吃奶的劲儿,冒着可能被城头的铅弹击中的危险,来来回回拖着那个被炸昏死的哥萨克在阵前转了好几圈,迎来了阵阵喝彩。

  馒头没有这样好的骑术,却也纵马上前,奋力登城。

  在皇帝眼皮子地下出风头,自是要看情况,这种时候随便嘚瑟,嘚瑟的越欢脱,皇帝会越高兴。

  战斗此时还没有结束,却也和结束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城内的收尾工作,罗刹人应该很快就是举旗投降。

  李淦看着那面大旗迎风伫立了足足一刻钟,就明白罗刹人的反冲击失败了。

  反冲击失败,意味着战斗结束了。

  回身淡然地冲着蒙古贵族道:“将士已破敌矣。”

  蒙古贵族愕然。

  这就结束了?

  他们没亲自攻过罗刹人的城堡,但却听布里亚特人说过,罗刹人的城堡有多可怕。

  他们自己也清楚,不要说这样的城堡,就是正常的城池,这些已经退化回部落状态、失去了所有农耕地和手工业基础的蒙古部落也攻不下。

  准噶尔人那么可怕,不还是在罗刹面前节节败退吗?

  两万人围攻罗刹的城堡,围了整整一年才围下,而且主将还是叫这些喀尔喀人胆寒、能止小儿夜哭的大策零敦多布!

  可让准噶尔人束手无策、让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罗刹城堡,就这么攻下了?

  不可思议时,一名骑手从前面疾驰而回,手持蓝旗,故意用蒙古语大声报捷。

  “报!罗刹城堡已被攻下!我军亡十九人、伤三十七人。罗刹守军六百零九人,除三百二十名投降,其余全数被戮!”

  报捷之音才落,一群浑身是血的军汉,提着一大堆的人头,轰隆隆地来到高台之前。

  “斩敌头、报君恩!不服天威者,皆如是!”

  咚咚咚的人头落地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头堆积在高台前,慢慢从咚咚声变为噗噗声,二百多颗人头堆积成小金字塔的形状,浓烈的血腥味扑鼻。

  这是草原征伐的味道,野蛮而又自然。如同这些人头早晚会化为泥、烂为骨,滋养出牧草,肥大了牛羊。

  喀尔喀蒙古已经忘了这种自然而野性的味道了,此时又一次唤醒了他们尘封的记忆。

  要么臣服,要么征服,这就是草原的法则,一如堆积成小丘的人头一样醒目。

  人头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喀尔喀贵族也还没从震惊中醒过来,又有一名骑手从远处疾驰过来,依旧是用蒙古语。

  “报!我军在黑龙江破罗刹二堡,俘罗刹人四百余,斩首四百!”

  “报!我军俘罗刹王义子,彼得洛维奇·汉尼拔!”

  “报!我东线水师沿江而进,已围故索伦汗国旧都。”

  这些报捷的骑手就像是齿轮上的零件,每一次报捷的时间都间隔不过几分钟,让这些蒙古贵族始终处在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之中。

  呜呜的角号吹响,远处黑压压的一堆俘虏朝着这边行进。

  为首的一名黑乎乎的像是木炭一样的人,穿着一身华丽无比的俄式军礼服,走到了高台附近,献上了自己的军刀。

  更多的哥萨克俘虏穿回了原本的军装,一排排一列列地在卫兵的监视下来到了高台下。

  一些收了钱的、或者被死亡逼迫的哥萨克,齐齐双膝跪倒在了高台前,用不流利的汉语像是背课文一样,背诵着一些花了钱让他们背的内容。

  一些士兵将缴获的哥萨克的马刀、火枪等,哗啦啦地全都扔到了台下,两面哥萨克旗帜也被抛下。

  不知道是谁抢先了一步,也或许就是李淦提前的安排。

  跪倒于地,声嘶力竭地喊道:“陛下武德充沛、运筹帷幄,以亡不足廿而破六百人之城,世所罕见!吾皇万岁、江山永固!”

  有带头的一喊,几乎附近所有的卫兵、勋贵、将军全都跪下,齐声呐喊。

  声音震天,在蒙古贵族还没缓过神的时候,李淦猛然回头。

  直视那些因为错愕或是坐着、或者站着的蒙古贵族。

  轰轰轰……

  远处本已经停歇的火炮,在这时候也发出了怒吼。

  微微的震动让摆的不是那么稳定的人头塔忽然一下倒塌,发出噗通噗通的声响,刺鼻的血腥味再度弥漫。

  被李淦直视的喀尔喀贵族终于反应过来了,齐齐跪下。

  “吾皇万岁、江山永固!”

  李淦示意众人起身,却在蒙古贵族起身后,没有任何前奏,直接让礼官按照“五拜三叩首”的标准礼仪,念着拜兴之言。

  礼官唱的理所当然,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一个麻木而日常的工作。

  李淦站在那等着叩拜等的理所当然,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一个麻木而日常的工作。

  那些已经起身的喀尔喀贵族没感觉到任何的意外或者不适,在炮声为乐、人头为柱的大草原上,几乎是下意识地顺从着礼官的喊声,再度跪下。

  同样的理所当然的自然。

  五拜三叩首。

  远处炮声阵阵,城堡败落,他们明白从这一刻起,草原的命运,成吉思汗的子孙已经不能主宰。

  早知道中原皇帝的五拜三叩首之礼,但只有这一次才是真正顺从地完整跪拜了一遍。

  远处,四头从京城花费高昂运送过来的大象、狮子,发出了阵阵吼声。

  这些常年读黄教佛经却不曾真正见过大象和狮子的喀尔喀贵族,看着远处皇家御园的大象,望着这几天已经熟悉但依旧神圣的热气球,再度匍匐余地,念叨着各种菩萨法王的名号。

  乐手呜呜吹响了战阵之音,凭借着破城献俘之威,原本一些不好谈的问题,现在终于好谈了。

  为了这一天,大顺朝廷已经准备了足足五年,为这一次消耗的钱粮至少也有个二三百万两。

  但若是谈妥了,哪怕再多十倍,那也是值得的。

  这种场面,刘钰是没资格参与的,只能远远看着。

  盟台上,皇帝坐着、喀尔喀贵族跪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鼓乐再鸣,一些随行的太监宫女出面去收拾刚才碰洒的桌子,各色菜品开始源源不断往上送。

  跪着的喀尔喀贵族都坐下了,那一堆闻着根本吃不下去饭的人头也被清理走了。

  又开始又笑声了。

  刘钰明白,这应该是谈妥了。就是具体谈了什么,他是没资格知晓的。

  但喀尔喀部肯定会做最大程度的让步。因为他们已经彻底没有了和大顺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原本还有投俄这个选项,现在这个选项已经被刚才那个四千斤火药造就的华丽烟花抹去了。

  作为天子,不会为了吹嘘而编造出一个罗刹王的义子。连罗刹王的义子都被俘了,在喀尔喀人看来坚不可摧的罗刹城堡连二十个大顺士兵都没打死,那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投俄去当炮灰、吃雪、强制征兵去欧洲战场、或者去和土耳其人死磕、改信东正教?

  还是投顺封官、分爵、年年都有赏赐,跟着大顺灭掉准噶尔,瓜分其部众、再让子孙多封出几个男爵?

  这本身就已经是倾斜的天平,伴随着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胜利,终于让天平的另一端倾上了虚空。

  一万多人就算不打仗,哪怕只是武装游行到捕鱼儿海附近,已经证明了大顺的国力。这一战只是朽木化为齑粉的最后一推。

  封赏分爵之余,一个不怎么被注意到的细节,表明了大顺对草原问题今后的规划。

  淄川侯谢无忌成为了第一任室韦节度使,朝廷并没有设置都督府或者都护府。

  在各部草场犬牙交错之地规定了允许定耕军屯的地方,统归室韦节度使管辖。

  淄川侯的这个室韦节度使名义上也只是和几大蒙古贵族平级的,不能插手部族事务,喀尔喀诸部的骑兵他也没有管辖权。

  他管不到,京城里自有专门的部门来管,他这个室韦节度使只是为了宣告:有朝一日、人口增多,大顺将来是要在这里设省的。

  虽然现在只是军管,但掺沙子一样分散的定耕军囤地,让那个漠北蒙古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地理概念了。

  在辽东主持了五年驿站、粮站、道路修建的淄川侯,暂时这个节度使恐怕也还是干五年间在辽东的老本行。

  盟台上,享受着登基八年来最荣光一刻的李淦,扫了一眼周围。

  刘钰就像是隐身了一样,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对这种隐身,李淦满意地自点了下头。

  回身,继续享受这份权力和威势带来的、其余他物如何也及不上的爽感。就像是一泡憋了五年的尿,这一刻终于畅快地放出来的那种爽。


Capítulo 76: 第七十六章 恍然

尿过之后,尚要抖三抖。第二日皇帝战后大阅,做执干戚舞的最后一步。

  吉时一到,禁卫牵来了御马,御马的头上装着装饰用的“龙角”,天子所骑者,龙也,也特么不怕一个踉跄被龙角插出血。

  “传令三军,大阅!”

  咚咚的鼓声奏响,鸣炮助威。

  前面开路的銮仪举着金灯之类的玩意儿,太监打着伞盖跟在后面,孩儿军的大汉将军举着三角龙旗、节钺。

  贴身的勋卫捧着皇帝的御刀跟随,銮仪卫的仪仗兵举着屈刀列阵保护。

  顺承明制,明末时候,锦衣卫百户冷逢阳因为名声还好,所以没被拷掠,投顺后为李自成管理銮驾。

  一些样式也都继承下来,但终究,冷逢阳只是个百户,很多细节和明朝还是不太一样的。

  各部的军官、老将们纷纷出面,维持队伍,列阵准备接受皇帝的检阅。

  这是早就已经定下的,虽然没有现场演练过,但是提前做好标志物的旗帜飘扬,各部只要在将领的指挥下按部就班站好就行。

  此时此刻,刘钰是个小到不能小的配角,而且因为他被擢为勋卫后直接去了边关,连仪仗队都做不好。

  只能缩在一群勋卫的中间,滥竽充数,扛着一口长柄仪仗屈刀,穿一身对襟罩甲,腰间悬着带着流苏坠子的绣春刀。

  混在队伍中间,迷迷糊糊地走完了一圈。再度震慑了一番喀尔喀人,随后皇帝升帐、立纛、授勋。

  老将不算,皇帝不算,剩余人里面至今为止战功最高的还是刘钰。

  司勋郎中点验过了人头,也清点了俘虏。朝廷官员不全,皇帝在这种地方也只能授勋,不能封官。

  “勋卫刘钰,将千人之战一场,为一基。首级五百,以少击多,为上阵,三转;俘敌三百余、船一艘,为上获,三转;破堡一,可七转;俘敌将,可八转。授勋上轻车都尉,赐飞鱼服、银柄簧轮铳。”

  念完了赏赐,按说皇帝这时候还应该出面勉励几句。

  可李淦想了想,既不知道刘钰到底准备干什么,又不知道这一枚自走之棋到底想往哪走,万一又当众秃噜出来什么奇怪的言论,也就没多问。

  虽然复原了唐时策勋十二转,可是军功授田就不要想了,朝廷手里也没有那么多土地。东北倒是有的是荒地,可给了也没人要。

  不过银子方面还算是比较大方的,大顺吸取明朝教训,知道不能拖欠当兵的工资。

  刘钰的家庭本就属于统治阶级上层了,也用不上授勋不需服徭役、免税之类的好处,每年乱七八糟的折合起来也有个一千两银子的待遇。

  这都是其次,关键是十七八岁的上轻车都尉,还是勋卫出身,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

  其余跟着刘钰出去的人,或者是刘钰熟悉要照顾的人,也都得了好处。

  骄劳布图也熬成了上轻车都尉,官也能升一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昨日大战,摇旗先登,也入了皇帝的眼,就多勉励了一句。

  骄劳布图此时已是极度信任刘钰,想到刘钰之前和他悄悄说过的话,谢恩该表忠心之言的时候,大声道:“微臣见北方不宁、罗刹蛮横,愿为国家戍边。请陛下允臣以边将,巡卫边防!”

  李淦闻言,略有些诧异。骄劳布图本已被选入了孩儿军,虽说最好有机会能外放,但一般外放都是南方抢破头、北边无人问,竟然有个主动要求为边将整饬边防的。

  “壮哉!真忠良也!赐酒!”

  骄劳布图端起酒杯,思绪万千。

  心里既满足于皇帝勉励的这一句“壮哉”,万军面前饮酒,精神上极度满足;内心却也琢磨着,刘钰兄弟啊刘钰兄弟,你可别坑我,要是将来不开边贸,老子可是被你坑死了。

  不过话已经说出口,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再说当着万余将士的面儿,自该有多豪壮便多豪壮,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杜锋在东线功在骄劳布图之后,加上有夺炮之功,混了个六转的上骑都尉。他爹的勋位给他挣来了更容易进武德宫的机会,他这个上骑都尉也算是为下一辈争取到了一个更容易一点进武德宫的机会,可以直接绕开各地的营学一级。

  皇帝还很贴心地考虑到他要参加武德宫的选拔考试,就免了他继续随军征战的义务,叫他可以跟随队伍去参加沈阳的考试。

  勉励之后的问话,杜锋见骄劳布图所言正是当日刘钰偷偷和他们说的“前途”之语,心想陛下将来要是没有开南海之心,自己也丢不了什么;若是有,岂不就如刘大人所言,另辟蹊径了?

  “回陛下。这几年国朝安康,百姓乐业,人口滋生。人口滋生而土地不加增,北地寒苦,难为粮仓。微臣听闻南海尚有大陆,地阔万里,水草肥美,四季分明。若可控于国朝之手,则又可生养千万民。微臣愿学扬帆航海之术,将来为国朝开拓海疆,以为后世。”

  “嗯。勉之!”

  皇帝夸了一句,心里略微感觉出有些不对劲。

  之前那个骄劳布图是有忠壮之心,志在北边,也属正常。

  可这个杜锋长在苦寒之地、山沟里面,居然会有“人口滋生而土地不加增”的见识,还说要开拓南洋……南洋,只怕你都没去过辽河吧?

  这就很难说没有受到刘钰的影响了。

  李淦倒不怕刘钰在军中有什么私恩之类,他只是个客将,折冲府也只有练兵巡边之权,打仗还是要中央出人指挥的,对于这些府兵朝廷还是放心的。

  只是刘钰和他们接触了不过一年,就能暗暗对这些人施加影响,着实有些手段。

  他在刘钰带去的那些人里是安插了人的,那人也回过密报,一开始说刘钰效仿古之将军,与士兵同甘苦,又花钱改善士卒衣暖,这些李淦觉得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认为刘钰是个可用之人。

  再之后的密报,刘钰也没什么出格的事。就是每天晚上扯扯荤段子,有时候也会谈谈西学、讲讲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云云。

  现在听杜锋开口就是一番“人口滋生而土地不加增”的言论,李淦又觉得有些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心想:古人云,君子如玉,润物无声,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吧?

  带着这种想法,出乎旁边近侍的意料,李淦又多问了一些论及级别根本没资格得到勉励的授勋士卒。大多数都是跟随刘钰一路出征的。

  得到的回答也是五花八门,神奇难解。

  除了刘钰的那个伴当志向“低微”,说从军是为了脱仆为人,娶个良人家的老婆,惹出了一阵莞尔抑或哄笑外,其余人的回答可真是叫李淦大开眼界。

  有说将来要出海,去找一处不像松花江这么苦、水草肥美可以垦耕的沃土的;有说要将来立功打入彼得堡的;有说要去寻找山海经中的异兽奇种的;还有说要去看看阿美利加的扶桑树的。

  很多词汇,连跟随李淦的老将们都没听过。

  只觉得这些人说的每个字都认得,可连在一起完全不明白是什么东西。

  一个个壮怀激烈是没错的,可这壮怀激烈倒像是汉武时候刚刚开拓西域般的壮怀,说的都是些万里之外的奇闻怪谈,一如那时的葡萄、苜蓿、石榴、胡萝卜。

  虽然多半都是场面话……

  可这种山沟子里的府兵能说出万里之外的壮怀,已然是叫人惊掉下巴。

  听着这一群之前可能连吉林都没去过、桃子都没吃过的乡野府兵,谈及十万里之外的山海,总有种说不出的魔幻。

  待全部问完,李淦笑着勉励了很多句,心里觉得自己怕是已经窥探到刘钰的一些想法,想通了很多事。

  刘钰之前的很多暗戳戳看似无意的说法,渐渐明晰了。

  当日金水桥问对,刘钰一句话都没提南洋,而是张口新军、闭口西学,听起来颇像是夸夸其谈。

  再看看刘钰这一年的表现,沿途所做的事,拿钱让将士苦战、以利诱人的做派。

  很显然,刘钰不是那种只知道谈大义的呆子。

  当时以为,刘钰所言的新军,是为了准噶尔、北疆战事。

  现在想想,恐怕这刘钰根本就没把北疆战事当回事。甚至在他眼里,准噶尔还根本没资格让他谈论。

  南洋……

  若是为了南洋,若是为了西洋人,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凡学西学的,都知道前朝徐光启的那句话:北疆不过疥癣之疾,国朝大患在南洋。

  只是这话随着天主教在华的传播,被西法党利用曲解其意,成为拒绝荷兰、英国等新教国家贸易的理由,甚至因为宗教感情的因素,这些话已经很少有人提及了。

  “南洋……南洋……怪不得。”

  心头一动,之前觉得完全看不透行事羚羊挂角的刘钰,现在也终于有迹可循了。

  李淦也暗暗松了口气,露出了微笑。

  他认为刘钰是有才能的,只不过总感觉刘钰的想法隐藏的太深,自己有些看不透。

  做皇帝的,不喜欢一个完全看不透的臣子。

  哪怕这个臣子真的有才能,若是看不透,使用起来就只能再三衡量。尤其是就现在看来,指定也是个“从道不从周”的犟种。

  当日金水桥问对,刘钰句句都是“忠君体国”的大义。可又如每个年轻人一样,盛谈之余,避开了、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最粗俗、最基础、君子所最不齿的东西——钱。

  改革军制、编练新军、开办军校、换装燧发枪和刺刀,一切听起来都很好,但一切又都需要大量的钱。

  如果打完了准噶尔、平定了北疆,关上门当天朝上国,需要再花这么多钱变革吗?

  是打朝鲜用得着燧发枪加刺刀呢?还是打打土司、镇压民变用得着新军?罗刹国虽强点,可隔着荒无人烟的寒苦之地,最多也就能集结个三五千人的野战机动兵团,堆人也堆死了。

  有这些钱赈赈灾、免免粮,不好吗?

  李淦一开始以为刘钰年纪小,未必能想这么多,可能也和每个年轻人一样不待见钱、年轻人以为自己对钱没兴趣。

  现在看来,恐怕不是。

  只怕刘钰太清楚钱有多重要了。

  听密探说,他刘钰一路撒钱,从沈阳一路撒到奴儿干都司、又从奴儿干都司撒到木鲁罕山卫。自己的钱不够,撒朝廷伪装商队的货款;货款还不够,撒罗刹人城堡的战利品。

  倒是什么忠君爱国的大义,就没怎么听着提过半句。开战前的动员从来就是“发钱”、“战利品”、“银子”、“毛皮”……

  这样的人,能不知道钱有多重要?能不知道钱是一切问题的基础?

  钱从哪来?刘钰一句不提,可现在从这些授勋士卒的“志在万里”来看,再明白不过了。

  合着刘钰设想的军制变革,假想敌是西洋人?

  想要经略南洋,就得有一支能和西洋人对阵的新军。

  想要开拓南洋,就得有一支能和西洋人对轰的海军。

  想要经略南洋,得有钱;想有钱,得要经略南洋。

  李淦听刘钰说,西洋人很有钱,听说那英吉利国,如今岁入在2000万两以上,以个河南省大小的岛,愣生生收出了大顺四分之三的岁入,居然还没民变……李淦相信,西洋诸国真的挺可怕。

  能收上钱,就能打,简单的道理。

  朝廷现在缺钱。

  北边是赔钱货。

  现在收回了蒙古,一年半分钱都拿不到不说,每年给贵族的赏赐、移民的花费、驿站的修筑等等,暂时一年照着三百万两赔吧。但不赔还不行,不然每年预警、动员、修堡,花的更多。

  南边富庶,想要抠唆出来钱,最不容易。

  士绅同气连枝,拔出萝卜带出泥,明末时候为了站稳脚跟奉天承运,荆州之战后吸取了太祖入京“脑袋没跟上屁股、没有腐化堕落反而还坐在劳苦大众那边,不知得民心之民到底是啥,以致大败”的错误,已经和士绅适当妥协了,优免仍在,钱不好收。

  虽说有武德宫和勋贵做基本盘,可以尝试慢慢取消优免,但也得做好半壁动乱的觉悟,稍有不慎整个江南罢考、上书、结社反抗、檄文复明,那就热闹了。

  西南还在改土归流,也是个赔钱的无底洞;西北眼看还要打一仗,打完仗也得往里面扔钱。仗还没打完,军功勋贵手里的钱现在也不能抠。

  似乎想要弄钱,也只能在南洋弄了。只是李淦对南洋贸易之事所知甚少,也想着能够如同英吉利一样,一个省大小就收出个千万两,可完全不懂。

  想着之前对刘钰的定位,就是个“奇棋怪子开局面”的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之前难免谨慎,可如今似乎猜透了,倒是可以试着用一用。

  用好了或许真就打开局面了。

  用不好,借他脑袋一用就是,反正他没根基:

  写个奏折都有错别字和残体字,和江南那群文人尿不到一个壶里;虽懂西学,可又支持禁教,受洗西法党视之为异端;勋贵子弟出身,却非嫡长;能打仗,却志不在掌军而在练兵;知道花钱的好处,可是又没钱。

  想着这大抵是摸透了刘钰的真实想法,当夜李淦便又召见了刘钰。

  私下里勉励了一番后,李淦忽然问道:“你在武德宫里亦算优生,日后必是能入上舍而选龙禁的。将来外放,欲往何处?”

  刘钰心想这问题是有标准答案的,于是照本宣科道:“雷霆雨露皆为圣恩,陛下要臣去哪,臣便去哪,自己哪里敢有奢望呢?”

  这句很标准的答案,换来的却是李淦的似笑非笑。

  “你有大志,可如你所言,我大顺倒像是一艘破船,处处漏水?以至于去哪都没有区别了吗?到处都需要修补?”


REFLEXIONES DE LOS CREADORES

1725年,英国岁入好像是2180万两。大顺估计把江南收到“思慕前朝仁政”,也就能收个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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