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徐大的告警,王七麟问道:“道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道士抚须道:“不可说、不可说,天机不可泄露。”
徐大撇嘴:“还田鸡呢,你咋不说蛤蟆?”
老道士做吃惊的样子:“咦,你怎么知道老道的名字?”
徐大一头雾水:“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
老道士又抚须笑道:“对呀,你怎么知道老道的名字是蛤蟆?”
“你叫蛤蟆?”徐大恼了:“老头你敢戏弄大爷?”
老道士捏法印唱了个喏:“无量道尊,老道什么时候戏弄过你?老道的名字正是蛤蟆,谢蛤蟆。”
王七麟恍然:“难怪你会在纸上画上一个穿道袍的蛤蟆,原来那是你的标记。”
老道士又掐了个法印冲他微微弯腰:“正是。”
王七麟又问道:“你说的‘三个半月’到底什么意思?”
谢蛤蟆还要摇头,王七麟补充道:“我命令你回答!”
听了这话老道士无奈一笑,道:“王大人何必问我?您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
王七麟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还只是对徐大的话将信将疑,那经历了杜操装失忆辞职和谢蛤蟆算命两件事,现在他对伏龙乡小印的诅咒已经深信不疑。
他加入听天监是想延年益寿,结果却要夭寿,这算什么事?
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他前些天还笑话聚香楼掌柜的把路走窄了,他倒好,把路走死了!
接下来乡里没什么事,他准备细查诅咒的内幕。
还没等他下手,刚收了谢蛤蟆的第二天,四月初一,有人忽然来敲门。
王七麟和徐大正在院子里吃午饭,听见敲门声他便问道:“谁啊?”
外面响起一个粗声粗气的回答:“你爹!”
徐大勃然大怒,摔了筷子就要杀出去:“草他娘,敢上我听天监来耍流氓?老七你别动,看我怎么出去弄他!”
王七麟苦笑:“别乱说,他娘是我奶奶。”
他去打开门,一个头包老汗巾、身穿灰色土布大褂、脚上踩着草鞋的老汉在缩着脑袋咧嘴憨笑。
这正是他的父亲,牌坊乡大王村的老农王六五。
牌坊乡和伏龙乡都属于吉祥县,但两地相隔挺远,得有六十里。
看见老爹风尘仆仆的样子,王七麟问道:“爹,你怎么来了?”
徐大凌乱的往左右看看,然后夺门而去。
谢蛤蟆坐在窗口哈哈大笑:“徐力士,你胆子真大,竟然想做王小印的爷爷。”
说完他伸出残缺的右手一挥袖子,整个人斗转星移突然出现在了两人面前:“老道谢蛤蟆见过王家老丈。”
王六五被这一幕惊呆了,又是手忙脚乱、又是惶恐。
见此谢蛤蟆衣袖一挥,整个人又消失不见。
王六五惊叹连连:“这位大人、你这同僚、这位高人,他他他,小七,这是个高人呐!这高人是谁?”
王七麟说道:“你儿子的下属。”
王六五瞪大眼睛:“你的下属?啊呀我的天老爷,崔碎嘴子不是胡说,你真做小印啦?”
乡村地带交通不便,官家邮差半月才走一趟,王七麟升为小印后没来得及将消息传给家里,不过乡民之间口口相传,这消息显然已经传到他们村里。
王七麟叹气道:“对,真做小印了。爹,你大老远来伏龙乡,就是为了确认这消息?”
王六五咧嘴笑道:“不光是为了这个消息,还是想给你送个信,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一趟?族老给你相了个亲,你得回去看看。”
王七麟大感头痛:“我这事业刚起步呢,然后就要结婚?”
王六五瞪眼:“那当然了,圣人都说,男子汉大丈夫成家立业,你得先成家呀。”
他看清儿子一身玄黑官服,一时又有些畏怯,便补充道:“你要是不想急着成家,那就先回去看看,咱不能驳了族老的面子不是?”
王七麟点头道:“是,那这样吧,这两天我恰好没什么事,请个假跟你回家一趟,正好把刚发的俸禄给你们送回去。”
王六五顿时大喜,他挺起胸膛道:“这敢情好,回去爹领你去祠堂、去祖坟好好祭拜,得多多感谢祖宗保佑,咱王家竟然出了个官!”
王七麟想想小印诅咒,觉得祖宗也没怎么保佑自己。
院子里的石桌上摆放有残羹剩饭,一大盆白米饭、一盘炒鸡、一盘红烧鳝鱼和一碗猪油炒咸菜,王六五眼巴巴的瞅了瞅,吞了口唾沫赶忙转头做没看见的样子。
儿子现在当官了,他当爹的可不能给丢脸。
王七麟有些心酸,道:“爹你先坐,我去给你拿个碗盛饭,你还没吃午饭吧?”
王六五干笑道:“吃过了、吃过了,你看我出门的时候你娘给我煮了红薯,穷家富路,我吃的饱着呢。”
这时候门口探进来一张大黑脸,徐大弱弱的说道:“老七、老叔,咱去聚香楼吃,我刚才过去订好桌了。”
王七麟道:“这样也好,今天算我请,正好咱还得去聚香楼跟掌柜的谈谈赔偿问题。”
他喊上谢蛤蟆,一行四人进了聚香楼。
谢蛤蟆跟掌柜的打了个照面,两人一个尴尬一个心虚,掌柜的知道他已经做了游星,便抢先赔礼道歉,说自己有眼无珠。
王七麟摆手道:“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个桌,这次来我其实是来算账的,前些天……”
“前些天的事咱就不提了,不提了。”掌柜的赔笑道,“这事是我有错在先,我祝某人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了。”
谢蛤蟆一瘸一拐的走进门说道:“祝掌柜无需如此,这事是老道错了,老道自会负责。你放心好了,前些天丢的菜价值多少钱,我会一一赔偿给你。”
最大的包间已经给一家为孙儿庆生的乡绅包下了,王七麟主动要了个小包间。
结果他们这边刚上菜上酒,乡绅主动过来敬酒了,并为占了大包间的事向众人连连道歉,一连干了三杯酒。
小二利索的上菜,照例有三菜一汤,另外还有一只烧鸡、半只炖大鹅,全是硬菜。
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鸡鸭鱼肉、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回忆着先前乡绅的客套,王六五忍不住感叹:“真好,真好啊。”
吃过饭,王六五喝的醉醺醺,回去倒头就睡,嘴里梦话连连:“真好啊,草他吗的。”
王七麟伺候父亲躺好,出门看见徐大拦住谢蛤蟆推到墙边,伸出长满汗毛的长臂来了个壁咚。
他默默的回到房间,耳朵贴在门口。
“老道士,我问你个事。”
“什么事?”
“有一桩好买卖想跟你谈谈,嘿嘿,你上次做了个纸人来对付我俩,那纸人怎么做的?”
“老道做那纸人可不是要对付你俩,只是想吓吓王小印而已。怎么,你想学纸扎人法术?”
“你会就行,我看你扎的纸人跟真人一样,那你扎上几十个女人,然后我去县里开个窑子,咱联手赚他一笔!”
空气忽然安静。
王七麟探头往外看,看见谢蛤蟆目瞪狗呆。
徐大得意:“怎么样,你是不是没想过还有这样的商机?”
谢蛤蟆惊骇:“老道走过南闯过北,四海之滨喝过水,昆仑山巅断过腿。自诩也是老江湖,还以为走遍了山、看遍了贱人,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一人更比一人贱,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贱人?”
徐大不满:“你这蛤蟆嘴里吐不出珍珠,我也是为你着想,你不想早日赚钱去给人家聚香楼还钱吗?”
谢蛤蟆忍不住了:“你滚,好吗?麻溜的滚!”
徐大不死心:“这真是个好生意啊,财源滚滚啊。”
谢蛤蟆甩手,整个人遁地而去。
听天监里没什么事,第二天王七麟雇了一驾马车回村。
正好他是清明入职的,这次回去一是探亲二是祭祖。
相亲的事顺便看看。
要是小娘子生的好看,嘿嘿嘿。
徐大和谢蛤蟆要跟着。
他们也想看小娘子。
上午出发,中午赶到。
牌坊乡是因为一个大贞节牌坊而得名,这牌坊出现于宋代,是当时朝廷为了褒奖他们乡里一位寡妇而建,历经蒙元,一直耸立到如今新汉朝。
马蹄哒哒哒的在路上敲打着,徐大看见一溜高楼亭台后来了兴趣:“嘿,老七,那就是将军府?”
神游天外的王七麟回过神来,道:“对。”
牌坊乡出过一位勇将军,将军年迈后告老还乡,朝廷感其为国奉献,在乡里给他修了这座将军府。
徐大问道:“我听说这黄将军有个孙女貌美赛天仙,你这次回来是不是要跟她相亲?”
王七麟摇头:“我现在对女人没兴趣……”
徐大立马说道:“黄将军好像还有个长的赛潘安、比宋玉的孙子?”
王六五被这番话吓得差点尿车上,他急忙压低嗓音说道:“可不敢乱说,不敢乱说!徐力士,祸从口出!”
他又对王七麟道:“忘记给你说,这次你去相亲的是陆家庄陆财主家的女儿。”
徐大顿时对他挤眉弄眼。
坐在车顶翘着瘸腿优哉了一路的谢蛤蟆好奇的说道:“按照规矩,王老丈你能相中他家女儿不就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王六五小心的看了儿子一眼道:“小七从小有主意,这样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决定为好。”
王七麟笑了笑没说话。
因为经常灵魂出窍去地球的缘故,他从小孤僻,跟家里人关系不是很密切,平时父母、姐姐见了他都有些心惊胆颤,不敢给他随便拿主意。
下了乡里的官路不到两里地就是大王村,看到有马车进村,田里劳作的村民纷纷行注目礼。
一些孩童追着马车唱童谣,村里人在街上碰见了就打招呼。
王六五端正身子坐在车把式身边,他老实了一辈子,即使儿子做了官可依然老实。
他们回家后热闹了,乡邻得知当官的王七麟回来,纷纷上门来看热闹。
徐大本想来看热闹,结果被人当成了热闹:
“看那黑脸膛的,真壮实啊,跟牛一样。”
“你说他耕地的话是不是比牛还好使?”
“这块头,饭量能顶十个人,拉一次屎能喂饱全村的狗!”
成为村里同族的焦点,王六五骄傲。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铜铢,递给车把式当赏钱。
面子必须撑起来。
纵览王家族谱,他们这一支迁徙到当地后还没有出过官呢。
王七麟的母亲王陆氏和四个没出嫁的姐姐闻讯赶忙出来接他们,徐大诧异:“你家人丁挺旺啊。”
谢蛤蟆道:“不是一般的旺,王小印还有两个出嫁的姐姐不在家吧?”
王七麟钦佩:“厉害,这你都能算出来?”
谢蛤蟆道:“你爹路上说的。”
村里的族老和大户们纷纷上门,王陆氏将他们带回来的蜜饯干果一一摆放好又赶紧泡了茶,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喝茶言欢、其乐融融。
王七麟在旁边冷眼旁观。
谢蛤蟆问道:“王小印怎么不去搭话?”
王七麟道:“无话可说,以前我们家穷,孩子太多,村里人看了我们当看见瘟神,过年拜年的都要绕着走,农忙时节我爹娘去给人家帮忙,回过头来却没有个给我们帮忙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听见这话众人尴尬。
族老咳嗽一声道:“小七,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你现在当了官,为人要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嘛。”
徐大回过头来说道:“我家乡有句俗话,叫劝人大度遭狗骑。”
几个大户脸色大变,徐大一拳敲在身边木墩上,结实的木墩裂作碎块。
王七麟哈哈大笑,捡起木墩进厨房:“娘,我帮你烧火。”
晚上少不了一顿招待,他们家养的鸡倒霉了,一共喂养了十五只鸡,有一半亡命刀下。
徐大被叫来杀鸡,他捏着鸡脖子让鸡头对准族老和大户:“别恨我啊,你记住他们,是他们想吃了你们,以后要报仇别来找我。”
族老手一抖,茶水撒了。
他们这些人只能欺负老实人,一个横行乡里的混子就能让他们噤若寒蝉,而乡里混子被徐大吓得恨不得将鸡儿缩进前列腺,徐大面对村里人简直是血脉压制。
不光要杀鸡,积攒的鸡蛋、过年好不容易省下的咸肉、缸里养的几条鲫鱼和草鱼全拿了出来。
很快,半个村子弥漫着让人嘴馋的香气。
十多个孩子扒拉在门口垂涎,徐大拿了干果零食去分给他们,照例以极快速度赢得了孩子们的欢心。
老母鸡炖汤、小公鸡炒来吃,咸肉炒去年秋天晒的干野菜,今春的新鲜野菜拌凉菜,鲫鱼红烧、草鱼用老汤卤来吃,还有用猪油炒成油汪汪的过冬大白菜……
王陆氏绞尽脑汁凑齐了一桌子能过得去的菜肴。
她和丈夫一样都是本分人,把家里存货都用上了却还是觉得难为情,绞着手说道:“家里光景不好,给你办个宴席都办不了,爹娘没啥用,小七,你只能靠自己。”
王七麟将刚领的五十个银铢里数出四十个塞给她,笑道:“娘很厉害了。”
在听天监当差面对的是妖魔鬼怪,环境险恶,朝不保夕。
所以朝廷给他们待遇很好,俸禄都是提前发放,像王七麟连着领了游星和小印两份俸禄,一共有七十个银铢。
四十个银铢是王陆氏这辈子接触的最多钱,粗糙的手里抓着这么些钱一时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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