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已经是在医院的床上。
周遭笼下一片寂静,未看见人影。
呆呆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无力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如同掉进深海里,险些将她溺毙。
许庭川打完电话进来时,目光所及是雪白的病号服,两截藕般细白的手臂垂在两侧,面庞苍白,两眼无神如撇弃的玩偶。
唯独眼尾沾着的点泪滴,真实存在着。
“好点了吗?”
感受到床边一沉,对上他无波澜的平静神色。
好像并没有太多真情实感。
宋词直起身环抱住他。说不清是冲动还是有意为之,脑袋埋在脖颈处,只当是劫后余生的温情。
许庭川没有推开她的动作,耳边压抑着的呜咽,仿佛猫抓似的,挠得人心痒痒。
“许明刚刚打电话过来,人在警局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晚点过去录个口供。”
宋词松了手,即便是这样的投怀送抱,依旧是坐怀不乱的沉稳。
“谢谢许叔叔。”
许庭川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嗯”了一声。
“小姑娘,感觉怎么样?这是给你开的药,外敷一天一次。”
房门自外推开,走进来一人。
对着她说话,眼神却是瞥向许庭川,那眼镜片下有说不清楚的揶揄意味。
宋词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仔细回想才知道是那日在天上人间见过的。
许庭川的朋友,大多仪表堂堂玉树临风。
这会儿穿着白大褂,也是温润如玉。
许庭川看了眼腕表,侧眸嘱咐:“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可以找林医生。”
“好的。”
宋词嘴角微莞,伸手把他的西服递了过去,末了加上一句:“许叔叔再见。”
林凡推了推眼镜,笑地莫名。
想起方才在透过门缝看到的情景,女孩依偎在他身上,倒不像是正经的叔侄关系。
宋词借了医院的电话,给莫醒说了大概情况,不出二十分钟,人已经风风火火地赶来。
“你啊!”莫醒有些气不打一出来:“当时给我打电话怎么不说实话?还骗我?”
宋词敷衍地笑:“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更何况...有许庭川救我呢。”
“那要是没碰上他呢?有没有想过后果?”莫醒伸手揉揉她脑袋,眼眶里是疼惜,想到罪魁祸首,咬牙切齿道:“这俩狗男女也是真的贱!改天非得好好教训一顿!”
“就靠我跟你...动不了他们的。”宋词饶有所思:“要换做是许庭川,兴许...”
“许庭川许庭川,你就知道许庭川!你现在还当真了?”
“什么意思?”
莫醒叹口气:“我只是觉得,他这个段位的你对付不来。人家好歹是堂堂老总,多少年摸爬滚打,你穿纸尿裤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开始资本弄权了,你那点小心思,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宋词揉搓着手指,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我知道。”
“知道你还老是和他不清不楚?就不怕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莫醒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语重心长道:“你现在不是已经赢了20万么?也够顶一段时间了。听我一句劝,离那些人远一点,不然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宋词垂了眼睑,淡淡开腔:“这段时间过去了,那以后呢?”
“......”
莫醒懊恼地抓了把头发:“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人生还是得未雨绸缪,最起码要在自己完全有能力负担了以后。”宋词两指绞了床单上的绳结打转,心里想起另外一件事,瞄眼问:“那会儿在你旁边的人,是余佳?”
“你听见了。”莫醒清咳一声,讪讪笑道:“说是为了感谢我,请我吃饭来着。有免费的午餐,不捡白不捡。”
宋词静默望了他一眼,没再多问。
......
天气闷热,许明从警局回来,抓起储物盒里的矿泉水猛灌几口,待凉意遍布了全身,才向着后座上的男人道:“招是招了,关键是那幕后黑手人不认这回事啊。一口咬定说是两歹徒见色起意蓄意加害...”
没等许庭川搭腔,旁边的沈慕风用一种玩笑的口吻道:“这黄亮还真是色胆包天,竟敢打她的主意...”
“估计他也是没想到,就那么巧碰上了我俩。”许明哈哈笑道:“警局那边给出的结果是因为情节较轻,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顶多拘留个两三天。”
“诶,现在长得漂亮也是一种负担啊。”沈慕风啧啧感慨:“被欺负成这样,心里得落下多大阴影?”
许庭川并未对他作出的同情流露些什么相怜的态度,只是想起在医院里耳畔猫咪般呜咽的啜泣声。
“我看她也不像是那种心理脆弱的。”许明把车内温度降低些许,顺着沈慕风的话茬说下去:“在警局录口供的时候冷静着呢。看向黄亮两人的眼神啊...啧。”
“眼神怎么了?”
许明思索片刻:“一般像她这个年纪的人遇到这事,估计得崩溃了。但我看她,隐忍、压抑、能扛事。”
“被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对她越发感兴趣了。”沈慕风朗朗而笑:“录完口供就回去了?也没说要怎么感谢你俩?”
许明耸耸肩:“没说过要怎么感谢我。”看向后视镜,见男人还在闭目养神,眨眨眼睛调侃道:“至于许总...那我就不清楚了。”
“行了。”男人掀起眼皮,淡然出声,终止了前面两人的讨论,“不是还要去浅水湾吗?”
沈慕风和许明对视一眼,无奈地笑笑,眼角余光却忽然扫到不远处走来的娉婷身影。
连忙眯起眼睛辨认,指了指那个方向:“说曹操曹操到。”
女孩素白的连身裙,没不过膝,愈发显衬双腿的笔直纤细。头上戴了顶鸭舌帽,泼墨长发束在后首,远观眺望,绰约清丽的身姿是道惹眼的风景。
沈慕风眼里含着玩味,笑道:“这小姑娘心思挺机灵的啊...明面上不说,偷摸跑来给你一个惊喜。”
许庭川不言语,默默看了一会儿。等人即将走进两岸大厦的旋转门时,掏出手机敲了一行字出去。
宋词正打算问前台预约名额,微信忽然迸出条消息,看清楚内容后,回眸去寻。
果然,对面树荫笼罩的车道上,停着辆黑色的商务轿车。
副驾驶车窗摇下,露出一张陌生的笑脸。
走近了才发现是沈慕风。
似笑非笑的神情让她有些不自在。
“来这里做什么?”许庭川留意到她藏在身后的两手,似乎拿了个礼盒。
“我能单独和您说么?”
许庭川没拒绝,也趁着下车来的空档,想点根烟解闷。
宋词看着他掏出香烟和火机,骨廓流畅的手指轻轻一拨,烟草燃起星星点点,唇轻抿几口,漫出一片迷离的薄雾。
明明极其简单的动作,在他身上却显得儒雅具有魅力。
“我赶时间。”
见她半晌不言语,许庭川善意提醒一句。
宋词反应过来,急忙收回目光。又从身后递上一份礼盒,用一种略带羞赧的语气说:“许叔叔救了我...我也没有什么好报答您的。我看您经常抽烟,嗓子难免会不舒服,这里面是玉竹冰糖茶,润喉清肺的...”
从许庭川这个角度看过去,白皙两颊晕染一抹柔和的绯红,低眉敛眸间生出几分娇羞。
忽而抬起头来又道:“您一定要收下,这也算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
许庭川捏了礼盒翻来覆去地掂量,看了她一眼:瞳孔幽深,宛若汪洋。
不比同龄人的那股纯粹。
“嗯,以后自己多小心些。”
许庭川向来话少,碍着车里还有人,宋词也没再纠缠,只莞尔一笑,目送着车辆离去。
沈慕风一直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两人,见他上车来,打趣说:“怎么我没那么好命可以英雄救美?都说世上最难还的就是恩情,一来二去,要换了我,得把她拿下了。”
许庭川微阂眼,扯开了话题:“订了几点钟的桌?”
“七点,还早。”沈慕风顿了顿又道:“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去呢。”
“......”
自苏翎回来,便邀约了他们二人聚一聚。此番去浅水湾,便是赴约。